“进来吧!”康熙走到椅子上坐下,看了眼立在门口的月柔,“德全把门带上。”

    身后李德全悄声将门掩上,偌大的室内只有月柔和康熙二人。月柔小心翼翼避过地上的碎瓷,走到了龙案之前,摆上茶杯,高提茶壶,让水直泻而下,接着利用手腕的力量,上下提拉注水,反复三次,碧绿的茶叶在水中上下翻飞、翩翩起舞,说不出的雅致动人。月柔有着一流的泡茶技艺,这是为什么她入宫才短短一个月,就能在南巡中侍驾的原因。

    康熙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不知在凝神想着什么,眉头紧蹙。

    月柔见了心里越发得没底,不知康熙支开李德全要单独和她说些什么。她泡的是杭州进贡的明前龙井,不过并不是普通的明前龙井。说起这茶,还有个来历。三十年前,杭州有人无意间发现一口井的井壁上斜斜地长出了一株茶树,起先并没有在意,不过后来去口井里打水的人发现,这口井里的水竟然比别的地方的水格外甘美些。于是有人在腰间系了粗绳,下去采了些嫩芽上来制成茶叶,一品,果然奇香无比,比普通的那些茶不知道好喝了多少倍。以后每年都有人下去采叶制茶,一株茶树,不多不少恰好能制出四两来。所以这茶又叫四两龙井。因它稀少且金贵,便成了贡品,专供皇上人享用。皇上爱茶成痴,便是自己也不舍得常喝。月柔进宫月余,每每发现,不管皇上遇到多大的烦心事,只要一泡壶这四两龙井来,保管眉舒目展。这几日皇上连番震怒,牵连了不少随侍宫人受了罚,月柔猛地想起来这次出行带了半两龙井,便特特地找出来泡上,谁知皇上依然愁眉不展。

    再说这康熙,宝贝女儿至今生死不明,他如何还有闲心来品茶是何滋味。此刻端着茶水,只当苦水一般来饮罢了。

    那日刺客临走之时放了个霹雳弹,炸的龙船七疮八孔,浓烟滚滚,众人又是忙着扑火,又是忙着救治受伤同伴,待一切都安顿下来,发现固伦公主不见了,起初以为她是嫌外面烟大,进了舱。谁知将整个船翻遍了也没寻找她的人,这才着了慌。忙忙地派侍卫下水寻找,哪里还能找得着。如今在苏州已经呆了五日,官府的人几乎将京杭的大运河周围的郡县翻了个底朝,却还是没有寻到人。

    当日清船上刺客的尸体,发现有几个人正是朝廷悬赏缉拿的天地会要犯,这才知道这次行刺的并不只有白莲教,还有天地会。这也正合了上月京城得到的密报,想来两教密谋的正是此事了。

    然而他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若是简单的来刺杀他这个皇帝,最后为何又要掳走一个不相干的公主。公主再受宠也只是公主。何况在世人眼中她不过是康熙的义女。要知道当时甲板上还有三个阿哥在,随便哪一个,岂不比公主的份量重多了?

    他知道彼岸还活着,他的女儿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可是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半丝消息?

    “皇上,奴婢再为您续一上杯可好?”柔婉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他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握着空杯出神良久。

    “月柔,听你说当日也在甲板上,不知可曾看到固伦公主是如何被掳?”

    月柔正抬腕往杯中注水,猛地听闻此言,手一抖,一杯竟有半杯洒在了桌上。

    见上座之人目光严厉的盯着自己,月柔的背脊上渗出阵阵冷汗,她动作僵硬地放下手中水壶,跪下磕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不曾看到。”

    是真的不曾看到么?……当日情况危急,八贝勒护着她往船舱退去。谁知她当时被血腥的场面吓得手脚发软,提不动步子,眼前刀光闪闪,她吓得闭着眼睛连路也看不清,只能任八贝勒扯着她走。一时被地上的尸体绊到,摔到了地上,竟爬都爬不起来,八贝勒弯腰来扶时,身后一个刺客便趁机挥刀砍来,那时凝华公主想要抽身来救,却被身后飞来的一个绳套勒住了脖子……然后被拉入了水中。那时船上的十三贝勒十四贝勒和众侍卫正自顾不暇,应付眼前的刺客,而八贝勒离公主虽近,却正好背对着,是以也没看见。自始至终看见的只有她一个而已。她也想喊人,但在极度惊惧之下居然出不声音。何况眼前的八贝勒的背上生生受了刺客一刀……后来她忙着照顾血流如注的八贝勒,竟然一时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等到侍卫将船上翻了个遍,发现固伦公主不见了时,她才想起来这回事。可是已经耽误了救人的时机,皇上暴跳如雷,那时她若再出实情,无异于将自己往死路上送。而她,还不想死……所以她打算把这个秘密死守到底。

    康熙身子半搭在椅背上,锐目微眯,手里把玩着杯盏,不动声色的表情令人胆战心惊,“抬起头来。”

    月柔慢慢地从地上直起身来,脸色虽苍白,眼神却毫不慌乱,目不斜视。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上出了多少的冷汗。

    康熙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案上,神色复杂,“听说那日你为八贝勒挡了一剑?”

    话题一转,月柔不禁暗中松了口气,看来刚才皇上不过是在试探自己,如今,自己算是过了一关了吧。她回道,“这是奴婢的本分。主子有难,做奴才的本来就该忠心护主。奴婢并无半丝武艺傍身,情况危急之下,只能以身挡剑。”

    “你的本分?”康熙的语气里似乎有些玩味,月柔心里一惊,却听他又道,“不过你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勇气倒也难得。”他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半晌问道,“老八的伤怎么样了?”

    月柔是他的贴身宫,随侍一旁,按理说这话不该问她,可是康熙却偏问了。

    月柔心知她几次偷偷探望八贝勒伤势的事瞒不过康熙,便索性如实回答,“八贝勒的伤已无大碍,前日亦退了烧。太医说,好生将养着便可。”那日他流了那么多血,直要把她吓得魂飞魄散。虽然太医只是皮肉伤,可她仍是担心不已,毕竟都是因为她,他才会受的伤……看着他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她就忍不住落泪,五分的心疼,四分的愧疚,还有一丝……甜蜜。他毕竟没有抛下她,甚至用自己的后背护着她……他其实是能躲开的吧,只是若是他躲开去,收势不及的利刃便会让她一刀毙命……

    康熙沉默了半晌,低头看着她慢慢道,“这几日你不用到跟前伺候了,去老八那里当差吧!”

    月柔以为康熙时怪罪她不守本分,惊慌失措,连连磕头,“奴婢知错。皇上还请饶了奴婢这次吧!”

    “你何错之有?”康熙有些不耐地看着地下磕头不止的郭洛罗月柔,“朕不过让你去看拂一下八贝勒的伤势,受了伤,总不能连个贴心伺候的都没有。还罚你了不成?”

    月柔才明白过来,叩首领旨。

    “行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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