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依靠战马的优势,跑在队伍的最前面。
    由于满桂率骑兵在两侧驱赶,匪兵只能沿着大道一路狂奔。
    匪兵越过彭镇以后,发现向北的大路只有一条,于是争相前行。说是大道,其实只能供五、六名匪兵并行。
    他们从同州逃出城时,接近四万,经过一天的狂奔,数千人掉队成了四武营的俘虏,现在到达彭镇的,还有三万多人。
    三万多人就挤在这一条大路上,体力差点、身子弱点、个头矮点的匪兵,就成了这条大道的牺牲品,不断有匪兵被人群挤到,被人群践踏,被人群无视。
    王二已经顾不上后面的匪兵,祖大寿的紧紧追赶,让他吓破了胆。在亲兵的保护下,王二拼命抽打战马,准备脱离后面的匪兵。现在匪兵已经相互踩踏,如果被人群赶上来,在生命攸关的当口,谁还在乎他这位匪军头领?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只能看到模糊的路的影子。为了躲避四武营的追击,王二一伙根本不敢点燃火把。
    王二低着头,正伏在马上狂奔,他的亲兵紧紧跟随在身后,他们和大部分匪兵已经︾∈,拉开距离。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火光迸发,战马狂鸣,王二闷声从马上一头栽下。
    战马被埋在地下的地雷炸得浑身是血,马腿折断,连森森白骨都露了出来,随即是大量的喷血。战马吃痛,一头撞在地面上,将身上的王二掀翻在地。
    王二幸运地没有受伤,他不明白遇到了什么,但巨大的爆炸声,令他魂不附体。
    短暂的火光之后,天空恢复了黑暗,王二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任何的物体,包括脚下的路。他爬起来后,也不管身边的亲兵,胡乱选择一个方向就向前逃跑。
    又是“嘭”的一声巨响,王二的身子被炸成两截。火光中,王二上下半身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后,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滚动。
    借着地雷爆炸的短暂火光,跑在前面的匪兵,特别是王二的亲随,都看到王二两个半截身子的分家。但他们没有时间悲伤,后面追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们只好借助黑暗的掩护,掩耳盗铃式地继续向四面逃亡。
    “嘭,嘭,嘭。”
    王二的亲兵触发了地雷,人仰马翻,人的四肢和马的残肢在空中乱舞,人血和马血已经混杂在一起,分辨不清,人的惨叫声和马三嘶鸣声,在地雷爆炸之后寂静的间隙,能传到十里之外……
    祖大寿加快了追赶的速度,满桂的骑兵又从两边的山谷中发出呐喊,匪兵只有向前一条路。
    不断有地雷被触发,在隐约的火光中,人的胳膊和大腿在空中飞舞,鲜血像暴雨一样倾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有些匪兵甚至是被同伴的胳膊、脑袋、大腿击中,瘫倒在地。
    后有追兵,正挥舞着各种明军标准的兵器收割着落单的匪兵;前面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血腥路,还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已经有上百名匪兵倒下。
    匪兵谁也不知道地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胳膊、大腿或者脑袋,什么时候就会像蝴蝶一样在空中漫舞。
    未知是一把坚韧的钢刀,无情地绞杀着失败者的希望。
    如果刚出城的时候,匪兵就遇到这种绝境,他们还可以转身再战,在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千钧一发、生死存亡的关头,也许他们还能杀出一条生路。但现在,他们已经被这些巨大的爆炸声吓得屁滚尿流,不是他们不想战斗,而是根本没有了战斗的勇气。
    疲劳是一把催命的短剑,残忍地收刮着失败者的体能。
    被骑兵追赶了一天,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没有时间撒尿、没有时间拉屎,他们完全靠着逃生的意志在支撑。现在意志涣散,他们连站立都是困难。如果战场上有一名七八岁的孩童,一掌推下去,估计就能推到七八名匪兵。不是他们不想战斗,而是根本没有了战斗的体力。
    “我们投降。”
    “我们投降。”
    不知是谁的喊声,撬动了战场的多米诺骨牌,投降是唯一有希望的生路。
    既然别人都投降了,那自己还战什么?越来越多的匪兵扔掉兵器,跪在地上。
    只要扔掉兵器,只要跪在地上,就不会遭到四武营的追杀,就不会被地雷炸的血肉横飞。
    在彭镇西北面的官道上,在二百米雷区前,在数万四武营的士兵面前,跪着黑压压的匪兵,他们无助、恍惚、绝望地与夜空对视着。
    手雷到现在一颗都没用,二百米雷区也只是使用了五十米,匪兵就全部投降了。刘玉栓气得吹胡子瞪眼,仗打到现在,王二的匪兵都全部剿灭了,他还寸功未立。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股匪兵,一刀一枪都没用上,匪兵就投降了。
    他真想揪住这些匪兵的衣领,把他们一个个拉起来,继续战斗,好让自己的部下也得到战场的磨练,立下一份军功。
    “这些豆腐。”刘玉栓咕噜着。陪在刘玉栓身边的周游倒没那么多怨气,能全歼王二的匪兵,他已经满足。
    地雷第一次出现在战场,就取得完胜的结果,朱由检非常满意,他一边和将领们交谈着,一边指挥士兵将这些投降的匪兵弄到洛川。
    “殿下,这些俘虏我们要着又没用,还要浪费粮食,还要分兵看守。”袁崇焕从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匪兵,这些豆腐,连当俘虏都不够格。
    “袁将军,那你说说怎么办?放了?”朱由检不动声色。
    “大部分杀了,其余的流放到岭南——以前就是这么干的。”袁崇焕隐隐觉得不对,朱由检做事,常常出乎常理。
    “那袁将军,我问你,军人的使命是什么?”正好将军们都在,朱由检准备给他们共同上一堂政治课了。
    “为大明守土开疆。”这谁不知道?军校里写着呢!而且四武营的军歌里也有。
    “那大明是由什么组成的?”朱由检也不着急。
    “……”这个,袁崇焕这回答不上来。
    “袁将军,没有百姓,要许多疆土有什么用?难道要皇帝、要你这个将军去种地?”朱由检的目光依次在众人的脸上扫过一圈,提醒他们不要做小动作,注意听讲:“他们可都是大明的子民,上次奋武营去山东剿灭倭寇,不就是为了山东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吗?没有百姓的耕作,没有百姓上交的赋税,我们吃什么呀?”
    “可他们是匪兵。”袁崇焕还是有点不服,他们真要是为大明生产粮食,也不会成为四武营在战场的对手。
    “他们的确是匪兵。但他们不同于争权夺利的谋反,也不同于外族对大明的侵略,他们只是希望吃饱肚子、能活下去。如果有活路,他们愿意冒着杀头、抄家、灭族的风险谋反吗?”
    朱由检憎恨这些匪兵,在后世的历史上,就是他们灭掉大明的,但从心底,还是同情他们,他们的确被是逼上谋反道路的,以大明百姓的懦弱,只要有一线生机,哪怕每天只能吃个半饱,他们也不会造反。
    朱由检要将这些理念输灌给四武营的将军们,“我筹办军校,不仅是要将大明的军队训练成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更是要打造一支爱国爱民的军队,一支忠于陛下,忠于大明,保护大明任何一位子民利益的军队。如果军队面对百姓受到的生命财产威胁而不能保护,甚至是残害百姓、杀良冒功,那百姓还会养育我们吗?朝廷还会放心我们吗?陛下还会重用我们吗?”
    朱由检声情并茂,恩威并重,情理并施。四武营的军官们都低下了头,他们平时只想着打仗,根本没考虑过这些问题,现在朱由检说起,他们才觉得,军人就应该老百姓的保护神。但对于这些匪兵俘虏的处理,他们还没有清晰的思路,这是朝廷文官们的事。
    “无论什么时候,忠于大明,忠于陛下,保护百姓,都是军人的职责,也是军人存在下去的理由。”
    政治课是必要的,但现在四武营正全歼王二的匪兵,整个陕西南部已经没有了匪患,特别是四武营这些新兵们,刚上战场就取得完胜的结果,经受了血与火的考验,这对于培养他们战场的信心是十分重要的。
    朱由检没有在政治问题上纠缠下去,“诸位将军,剿灭王二的匪兵,各位都功不可没,今天加餐,让士兵们吃好,休息好,陕北的百姓还等着我们解救。”
    “奥,有肉吃喽!”听说加餐,这些将军们的眼里都冒出火来,这段时间要行军打仗,基本上是在路上度过的,平时就着凉水吃些干粮,他们早就馋得像饥饿的狼。
    “不过,战争还没结束,不得饮酒。”朱由检又交代了一句,这才由着将军们去闹,他则对身边的侦讯柳林说:“飞鸽传书京师,陕西东南王二已经完全剿灭,着朝廷立即派遣地方官员,安置百姓。我将挥军北上,继续剿灭陕西北部的匪军。”
    朱由检不知道,就在他的军报到达京师的时候,朝廷的内阁正在改组。
    (ps昨天感谢安东野、太极阴阳鱼、辰源的红票,感谢不知名朋友的收藏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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