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不想邀功,更不爱这一口,便搭上了白福的肩,得瑟瑟的对陈伦道:“您瞅准,这是我白大哥!他本事才大呢!这回能抓人,都是他领导的好!还有……”一转身,白素贞抓上许仙的手:“还有这个家伙,若不是白大哥提前抓了酒厂看守的人,咱们也只有靠他才能找到地方。”
    陈伦环视一行人,从许仙到白福,从白素贞到小青,再从秦三宝,看回许仙,最终眉宇一皱,精悍眼眸一闪,道:“本官亲自去!这次,本官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触犯律法之死罪!”
    不为别的,只因他这么一个父母官,连小书屋这般周密与庞大的犯罪系统,他竟然毫不知情!甚至需要一帮外乡人来帮他破案!
    陈伦看过这几人,他们虽说风格迥异,但却有一个通性——他们都不是苏州人!而他陈伦官拜五品,连任九载,在苏州整整九个年头,如今却需要一个女子提醒,安排,抓获,定罪!他陈伦,真是枉为父母官!
    知府大人下令,衙役却没剩几个,能派出去的人手都随着小青到小书屋抓人去了,如今跟着陈伦当值的衙役,也就小猫三两只。
    陈伦看着那仨高矮不一的衙役,气急了大喝一声:“怎么就剩你们三人了?!”
    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低下脑袋,不敢抬头。
    然,白福上前一步道:“已被扣押,大人只要封了酒厂,明日再来带人不迟。”
    “走!”陈伦不想回话,他此刻的心情,怕是只有自己明白。
    ……
    城西古镇,蔓延水乡,轻舟载客,两岸轻歌曼声,刚入夜的景儿在夏季更为醉人,只因月很亮,云透雾,星布满空,配小桥流水,水车轻动,连带夜好似都能腻出曲儿来,那声音,像琵琶轻弹,人心甚怡。
    除了白福,小舟上以陈伦为首的人都抬头望月,却不想这样好的景色下,居然还有那样的人在等着他们去抓。
    白福不看月亮,从来不看,即便吃了观音给的仙丹,能在月下走动,也从未抬头看过月亮,即便夜色美则美矣,他也只求轻舟满载星空,而不求月光倾泻,不忍一见。
    理由,他不想回忆。
    小舟划至码头,陈伦带着人下船,白福上前引路,将人带去废弃的酒厂。
    酒厂早就没了酒香,但隐约有些脂粉气,想想那里关着的人,这脂粉,都被染上了一层臭气。
    “就是这里了。”白福将门推开,让陈伦先入。
    陈伦抬头看了看门匾,见那挂满蜘蛛网的匾额上,还有“长泉酒坊”的字样,只是那酒字没了三点水,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掉了。
    他们,都在这里。
    该抓的罪犯被白福绑在院子中央,旁边席地而坐着一群浑浑噩噩的人,他们穿着体面的衣衫,有罗裙,有纱衣,有的珠翠满头,有的清雅素裹,可他们一个个看起来,神智都不大清楚。唯有几个还能站起来走道儿的人,见陈伦进来,这一身官服无人不知,忙伏下身磕头跪拜,浑身哆嗦,犹如受惊小鹿,不知西东。
    陈伦扫视一眼,从院南看到院北,他瞧了很久,也在心里默默数着人数,一,二,三……
    七十二个,七十二个人。
    七十二个人的组织!他竟然在一天前还未听到一丝风声!他究竟是怎么做的官?!他身边的人,又都是什么样的人?!
    没人来报案!没人来请罪!没人传报消息!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陈伦面前说一句实话!
    白素贞看陈伦立在当场,且表情复杂!复杂到她无法判断他的心情,只好顶了顶许仙肩膀,悄声道:“陈大人咋了?”
    许仙微微侧目,瞧了陈伦一眼,回她一句:“你为人所不能为,内心有愧,怕是思己之过。”
    白素贞想了想,小嘴一瘪:“他觉得本该是他干的活儿,结果让我干了?”
    许仙轻点头:“或许你应该早些告。”
    白素贞一咂嘴:“不是不报,是官家插手办事太慢!”
    丢下这句,她来到陈伦身边,见他还对着满院人口扫视,也不敢多问,怕陈伦这一等一的好官再有些什么不好的想法,便对白福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开始了。
    院中被绑的这些人,为首的是个魁梧的家伙,浑身腱子肉,晒的黢黑!一双鼠眼向下耷拉着,透着一股子……傻气!可人现在却不傻,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等白福上前将他揪起来,他竟没有对陈伦施礼,反倒哆嗦嗦的对白福低头:“爷爷,爷爷您来了……”
    “噗呲!”白素贞没忍住,当即笑出了声儿,信步来到男子面前,搭上他健硕的肩:“喂!傻大个儿!陈大人站在那儿你没看见吗?你可真是有孝心啊!你白爷爷之前打你了是吗?”
    白福瞥她一眼,冷哼道:“我可没打人!你少冤枉我!”
    对,陈伦在,不能承认打人!
    白素贞明白,只把耳朵凑过傻大个面前,对准他的嘴巴,再问一句:“你悄悄告诉我,你白爷爷怎么你了?”
    傻大个不敢乱说话,抬起鼠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白福,等他执手表示可以描述了,他才敢极其小声的如实道来:“白爷爷……白爷爷把老二劈成了两半……老三砍成了三段,老四……”
    白素贞憋笑至内伤!忍了半晌接他一句:“老四砍成了四段,是吗?”
    傻大个颤抖着摇头,看来只要回想起就心有余悸:“老四的脑袋……呜……”
    话没说完,那傻大个别过脸就一阵猛吐!吓的白素贞一跃身跳出三尺之外,才没被溅一身酸臭气!随后对白福摆摆手,白福耸肩一脸无奈,轻言:“我真不知道人的脑袋这么脆,一掌下去,眼珠子跟舌头都爆出来了,脑浆子混着血也看不清楚颜色,我本来想劈了老二砍了老三,打老四一巴掌就问老大话的,谁知道……”
    “呜!”白素贞听完一捂嘴,赶紧对白福摆手:“别说了!再说我也要吐!”
    也对,白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唉,万骨之魔,有时候手劲儿也得控制一下才好。
    事情很简单,毕竟是白福,他只是跟着三宝来到酒厂,等看守的人出来,他就引一阵风把他们嘴巴都吹歪了,然后抓一小哥问谁是当家的,小哥吓的尿湿了裤裆,回屋就把当家的哥四个叫了出来,白福二话不说,连白骨链爪都不必现身,只用掌风把老二劈了两半,老三砍了三段,老大吓傻了,老四吓哭了,白福放话说:“若不从实招来,这便是你二人的下场。”
    白福本想先问老四,岂料老四一时无法回神,白福就想打醒他,谁知一巴掌下去……哎,好好的脑袋变成了一碗豆腐脑,他只能转身问老大:“你来说。”
    之后,这傻大个就全招了,还把人都放了出来,更是亲自把手下捆了,挨个儿踢他们后腿窝,自己带头给白福下跪,大呼:“爷爷饶命。”
    白福很满意,随手画了结界把他们封在这里,回头去找了白素贞。
    当然,抓人的事儿可以让陈伦知道,那劈老二砍老三误杀老四的事儿,就不必让陈大人过问了。
    于此,白素贞回到陈伦面前,禀明情况,陈伦眉宇一皱,问那老大:“人都在这儿了?”
    老大不敢有一句虚言,跪在地上如丧家之犬:“青天大老爷!真的都在这儿了!”
    白素贞闻言放眼去瞧,却没见她要找的人!忙上前一步,踹了那老大一脚:“在你妹!你们关押的人,还有几个没在!若不说实话,就……就让你白爷爷出手了啊!”
    “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啊!真的,真的都在这儿了!”老大回话,吓的浑身发抖,脑袋猛磕,哗哗流血。
    白素贞一咬牙,看了白福一眼:“那几个人,不在。”
    白福轻笑,接话道:“在的,天太热,我把他们封在小屋里了,放了冰块儿降暑,他们……身子太弱,受不得折磨了。”
    白素贞听完心都在颤,抬脚又狠踢了那老大几脚,愤恨道:“狗娘养的!别说两半三段,一会儿我出来就把你剁成馅儿!王八蛋!”
    白素贞打过瘾,骂够本儿后,才转身对上陈伦:“大人,有几个人,还请您见一见。”
    陈伦疑惑,淡问:“与他们的死罪有关?”
    “绝对有关!”白素贞斩钉截铁,带着陈伦就往院后的小屋里走,等她推开了门,看到她想看到的人时,只觉心下一紧,脑袋一懵!鼻尖泛酸,那眼泪几乎是没有过程的,就奔向了她的嘴角……
    “妈的……”白素贞咒怨一声,连品到的泪水,都格外的咸。
    陈伦随后跟上,可当他踏进门槛时,竟眼眸一怔,下意识的又退了出去!
    是啊,这里的人,可是他想都不会想到的存在……
    七个,七个孩子……
    最大的,九岁。
    是啊,白素贞不是圣人,无论古今,花钱买肉屡见不鲜,特别是在这样的年代,官家允许,青楼官娼乃是合法的事儿!改变形式谋取暴利,是人家脑袋好使,犯法不犯法先不说,小书屋想多赚钱也无可厚非,要说选相貌出众的人化成画册,这也是方便服务!如果不喂人吃药,那些私娼又都是自愿,那你买我卖她不会多说一句话,更不想管这样的闲事!
    可就在白素贞看到那本小画册的时候,她就无法忍受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她看到第一本,就是那样的书。
    一个孩子,扎着天真的小辫儿,被人压在身下,那画儿上,孩子在笑……
    笑你祖宗!
    白素贞合上书,就再也忘不了这揪心的一幕。
    白福说的对,先动脑子再动手,所以她压下一挥手砸了那小书屋的冲动,才有了今日的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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