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侍卫们不像严柯那样胆子大,他们不敢在闻樟苑吃东西。颜惜宁就将做好的东西放到食盒里,等侍卫们吃饭时带回去加餐。
    他发现侍卫们挺给他面子,每次还来的碗都洗得干干净净。
    对喜欢做美食的人而言,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被人吃光是一种无尚的荣耀,颜惜宁这几天可有成就感了。
    听到颜惜宁说荠菜两个字,白陶有些纳闷:少爷,这里没有荠菜啊?
    颜惜宁笑着指了指品梅园的方向:春在溪头荠菜花,春天到了荠菜还会远吗?
    昨天收拾品梅园东南角时,他在梅树下发现了一大片鲜嫩的荠菜,是时候让这些荠菜们到锅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严柯:主子,这是王妃亲手做的泥鳅,很美味,您尝尝。
    姬松:
    严柯:皮酥肉烂,鲜香味美,回味无穷。
    姬松:
    严柯:主子,看在属下辛辛苦苦为您端来的份上,您尝一口?保证不后悔。
    姬松: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段时间我经常收到一个饼,一口汤,一条泥鳅,一只馄饨?说,我不生气。
    第九章
    12.春在溪头荠菜花(下)
    林间的杂草藤蔓被清理后露出了几条青石铺成的小道,顺着小道向着东边走几百米就能看到一片废墟。
    根据废墟的占地规模和位置,颜惜宁觉得它应是一座规模不小的行宫。行宫被大火焚烧过,木质的柱子半碳化,青黑色的砖石崩裂开来,它们倒在地上沉默的诉说着过去的辉煌。
    第一次看到这片废墟时,颜惜宁知道严柯之前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这里曾经住着陛下的宠妃,陛下给了她无上的殊荣。可惜宠妃红颜命薄葬身火海,连带着品梅园也成了禁地。
    颜惜宁看着废墟唏嘘许久,他虽然没见过这位葬身火海的贵妃娘娘,但是念在他们是邻居的份上,颜惜宁在废墟前点燃了香烛放上了祭拜用的碗筷。
    然而从他放上碗筷的那一刻开始,白陶死都不愿靠近广场了。
    颜惜宁也不勉强白陶,他相信过一段时间品梅园收拾好了之后,不用他招呼,白陶自己就会溜过来。毕竟品梅园中有不少果树,果子成熟的时候,他不信白陶能坐得住。
    穿过广场向着东南角前行,没一会儿就便走到了他发现荠菜的地方。
    品梅园东南角还有几棵梅树活着,这些梅树已经有些年份,它们枝干粗壮。初春时节,正是梅花吐蕊时。饱满的枝条上点缀着鼓鼓囊囊的花苞,开出层层叠叠的花朵,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粉白色的云霞。
    粉白色的花枝下堆积着厚厚的落叶,落叶中隐藏着大片大片的荠菜,这便是颜惜宁的目标。
    荠菜是一种皮实的植物,只要有土壤和水源,不管在哪里它们都能顽强生长。
    一般经过霜冻的荠菜是铁锈色的,它们会紧贴着地面伸展羽状的叶片。而梅树下的荠菜却不一样,它们长在衰草下,衰草像是一层厚棉被替它们阻挡了严寒。
    别处的荠菜还在经受寒风考验时,它们还在无忧无虑的生长。因此这些荠菜颜色翠绿,体态修长,鲜嫩无比。
    颜惜宁放下竹篮蹲在了梅树下,他手举镰刀收割着这些翠绿色的精灵。荠菜很干净,几乎没有黄叶,只要抖去叶片上的树叶和草枝就不需要额外打理了。
    没一会儿他便挖了一大篮荠菜,等他提着篮子站起来时,他再一次看见了湖面上的八角亭。亭台离梅林挺近,它古朴庄严,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
    第一次看到这座水上亭子时,颜惜宁觉得它的位置有些奇怪。一般的亭子在山巅在水畔,这座亭子却出现在了湖心。
    不过仔细一想他便明白了,湖心亭一般用来赏景。这座亭子离品梅园这么近,想来品梅园繁盛时期,站在亭子里便能欣赏到梅园美景。
    若是单纯的亭子,颜惜宁也不会盯着它看这么久。主要是亭台下方的水中隐约透着一片色彩,仿佛有一块大花布沉在了水底。
    他眯着眼看了许久,还是没能看出所以然来。算了,不为难自己了,还是回去做馄饨吧。
    舒展了一下身体后,他提着竹篮返回闻樟苑,当然中途还在码头便顺手将荠菜给洗了一遍。等他提着篮子回到厨房时,锅中炖着的一大锅鸡汤已经开始飘出香味了。
    白陶从灶台后快步走出来:宁大哥,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好啦!你看看我做的对不对?!
    白陶是个好孩子,虽然有些胆小爱哭,但是只要是颜惜宁交代的事,他就会尽心尽力。就比如刚才,颜惜宁让他熬鸡汤剁肉泥,他寸步没有离开厨房。
    颜惜宁笑着揭开锅盖,白色的水汽向着灶台上方腾起。等水汽散开后,他看清了汤的情况。只见滚沸的汤表面飘着一层浅浅的油花,葱结和姜片随着汤汁沉浮,汤底白色的鸡块若隐若现。
    这是一锅还没炖到位的鸡汤,汤中除了葱姜片外什么调味料都没加。但等他将馄饨做好之后,这锅鸡汤将会炖得恰到好处!
    灶台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团粉白色的肉泥,这是早上冷管家他们送来的五花肉。在白陶的菜刀下,它们已经变了模样。
    白陶眼巴巴的看着颜惜宁,那一瞬间颜惜宁仿佛看到了一只求主人表扬的大狗。颜惜宁骄傲的竖起了拇指:做得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白陶好厉害!
    白陶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嘿嘿笑着: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宁大哥,接下来要做什么?
    颜惜宁想了想:烧开水。荠菜需要汆烫切碎才能和肉馅搅拌在一起。
    白陶得令:好嘞!说着他揭开了小锅,熟练的在锅中加了半锅清水。
    有白陶帮他剁肉,颜惜宁省去了很多麻烦。趁着锅中在烧水,他取出了揉面专用的木盆,随后在盆中舀了三碗面粉。
    他家的碗大,三碗面粉扎实的落入盆中堆积了小半盆。将盆放在桌子上后,他往面粉上打了四个鸡蛋撒了一勺盐。
    随后他取了一双筷子,细细的将盆中的面粉搅拌均匀。盆中很快出现了大块的面絮,蛋黄被搅碎,染得面絮成了黄色。
    颜惜宁从锅中舀了一勺温水慢慢的往盆中添水,面粉一遇到温水便快速结团。他眼疾手快的搅散着面粉,没一会儿盆中出现了一层细碎的面絮。
    此时他终于放下了筷子,洗净手后,他双手伸到盆中开始揉面。松散的面絮在他手里慢慢聚集,这是一个很解压的过程,看着散乱的面絮变成凝实的面团,成就感油然而生。
    当然盆中也会有一些不服管教的面絮面粉,不管颜惜宁怎么努力,它们始终游离在大面团之外。
    遇到这种情况,颜惜宁也不恼。他召唤着白陶:白陶,帮我往盆中添一点点水。
    白陶从灶台后面窜出来了:来了来了!
    随着碗中的水小心的倒入盆中,最后一点面絮也聚集到了颜惜宁手中。到了此时,木盆的内里和颜惜宁的手上干干净净,一点面粉都没沾。
    盆中出现了一个圆溜溜的面团,面团微微泛黄有些粗糙,摸起来也比较硬。颜惜宁将面团放在了盆地,他随手在木盆上盖上了一层湿润的纱布。
    白陶好奇的问道:宁大哥,这就行了吗?
    颜惜宁笑道:早呢,要先等面醒发一会儿。
    白陶似懂非懂:哦~那要醒多久呢?
    颜惜宁解释道:先醒发半个小时,然后揉十分钟,再然后继续醒发半个小时。
    发面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在老家的时候,怕麻烦可以直接去市场买几块钱的皮子。然而楚辽没有市场,他只能按照以往的经验自己制作皮子了。
    话音落下后,白陶一脸困惑:宁大哥,半个小时是多久?十分钟又是多久?
    颜惜宁被问懵了:嗯好问题。
    楚辽用的是十二时辰计时方法,一个时辰等于老家的两个小时。
    除了时辰之外,楚辽人还喜欢用一盏茶、一炷香来计时。但是每个人喝茶的时间不同,烧的香也有差别,因此一盏茶一炷香并不能准确的计算时间。
    颜惜宁斟酌了很久,想挑选一个恰当的词语,可挣扎半晌之后他放弃了。他拍了拍白陶的肩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在白陶好忽悠,他愉快的应了一声:好!
    面团醒发时,小锅中的水终于开了。颜惜宁将一篮子荠菜倒入锅中,别看荠菜看着多,可和热水一触碰,它们立刻蔫了。
    厨房中充盈着一股青草味道,青草味中夹杂着荠菜独有的香味。闻到这股味道,他心里非常踏实。这是春天给予人的馈赠,天生天养的荠菜无需播种施肥,只要掐准时节去采挖,便能品尝到春天里的一口鲜。
    随着长筷在锅中翻搅,锅里的开水染上了青绿色。翻搅三两下后,所有的荠菜都蔫了。锅中的开水也被染成了淡淡的青色。
    这时颜惜宁取过一个放着半盆凉水的木盆,他一手操着筷子一手握着铲子,在筷子和铲子共同作用下,锅中的荠菜们滴答着汁水被挪到了木盆中。
    此时嫩绿色的荠菜变成了墨绿色,浸在凉水中颜色异常醒目。
    荠菜经过汆烫便缩水大半,等颜惜宁将盆中的荠菜挤干水份放到碗中时,一大篮荠菜只装了一碗。
    白陶有些失望:宁大哥,荠菜是不是有点少?
    颜惜宁乐呵道:吃荠菜不在乎分量多少,我们取的是它的香味。肉里有了荠菜,哪怕只有一小团,味道也会大不相同。
    白陶认同的点点头:是哦,我小时候天天吃野菜,没滋没味还噎人。还是跟着宁大哥好,跟着你吃糠咽菜都好!
    白陶是颜家仆役的家生子,可是他命不太好,没等他成年双亲便相继病逝。
    失去了爹娘的庇护,白陶没少受欺负。而那时的原主只是个刚从城郊庄子里回到颜府的私生子,府中有头面的丫鬟小厮都不愿意去照顾他。
    于是照顾颜息宁这份殊荣就落到了白陶身上。那时候的白陶只是个拖着鼻涕的孩童,哪里会做伺候人的活?
    白陶第一天到原主的院子里,就搞砸了好几件事。他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回廊下直哭,可没想到原主非但没有打他,还将自己的饭分给了白陶。
    白陶感激的说道:要是没有宁大哥,我早就没了。这世上除了爹娘,宁大哥对我最好!
    听到这话,颜惜宁心中一阵酸涩,若是有一天白陶发现自己不是以前的少爷,他该有多难受呢?
    不过只要他在一天,他就会善待白陶一天。想到这里,颜息宁笑道:别说这些啦,我们速度得快一些了,不然要来不及包馄饨了。
    第十章
    13.不可描述的赏赐
    白陶曾经在颜府厨房里看到厨子们用鸡汤煨的馄饨,一只只皮薄馅大的馄饨浸在清澈的鸡汤里,府里的婆子端着鸡汤馄饨从走廊上路过,香味在数丈开外都能闻到。
    可他从没吃过府里厨子做的馄饨,他们做的馄饨只有老爷夫人和嫡系的少爷小姐能吃到。
    他知道做馄饨麻烦,当颜惜宁说今天中午吃馄饨时,他开心得都快飞起了。可等他亲眼看到颜惜宁调馅儿、擀面、切片,裹馄饨之后,他再也不想吃馄饨了。
    他舍不得他家少爷受累。
    调馅儿还好,少爷做起来还算轻松。然而揉面擀面却是不折不扣的体力活和技术活,那么一大团面团,要揉三次醒两次,醒好后还要将那么厚的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皮。
    少爷擀面时,额头上都渗出汗珠了。
    等颜惜宁将面皮切成巴掌大小梯形的馄饨皮时,他扭头一看,就见白陶眼眶红红的杵在案板旁边。颜惜宁唬了一跳:怎么了?
    白陶带着哭腔:少爷,我以后再也不馋了!
    颜惜宁:???
    白陶又开始抽鼻涕了:我再也不想吃馄饨了!
    颜惜宁:
    他瞅了瞅木盆中堆叠整齐的馄饨皮,又看看木盆中喷香的荠菜肉馅。最复杂的工序都完成了,白陶这会儿说他不要吃馄饨了?
    颜惜宁温声问道:为什么?馄饨不好吃吗?
    白陶嗷的一声:少爷太辛苦了!呜呜呜,对不起啊少爷,我不知道做馄饨这么麻烦!
    颜惜宁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他抬手摸了摸白陶的头发:这算什么麻烦?自己吃的东西怎么能算麻烦?好啦,别哭鼻子了。
    白陶呜呜咽咽:对不起少爷,我是废物,我帮不上忙还只会吃。
    颜惜宁努力的憋着笑,他捏了捏白陶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会吃就行了。
    看来得找点事情分散白陶的注意力,要不然他会吵得自己脑仁子疼。颜惜宁环视一圈,终于找到了能让白陶安静下来的办法。
    此时鸡汤已经炖得差不多了,只要加上最后的调味便能出锅了。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调味料,颜惜宁往锅中加了两勺盐。洁白的细盐一入锅,鸡汤的香味更加浓郁了!
    颜惜宁连汤带肉盛了一大碗,清澈的鸡汤上覆盖着一层金黄的油脂,诱人的香味引得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他将鸡汤搁在灶台边招呼白陶:先喝点鸡汤。
    白陶挂着泪挪到了灶台边:嗯
    眼见白陶伸手去端碗,颜惜宁眼疾手快的阻止了他:当心烫!刚从锅里盛出来的!
    别看鸡汤表面一点热气都没有,这样的汤最容易烫伤人。油脂覆盖下的鸡汤滚烫,不注意喝下去口腔食道都会被烫伤!
    白陶搓搓手:我知道了。
    搞定了白陶之后,他终于能安心裹馄饨了。正当他坐下准备裹馄饨时,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
    顺着厨房门口看去,只见品梅园那边,两个正在收拾园子的侍卫大哥正频频向着厨房的方向张望。
    颜惜宁捂脸,他确实欠考虑了。他们在厨房里面喝汤吃鸡,侍卫们闻着味道还要劳动这不是虐待人么?!
    想到这里,他连忙站起来盛了两碗鸡汤放在灶台上。随后他走到厨房门口对着品梅园的方向扬声道:侍卫大哥!来喝鸡汤啦!
    颜惜宁这么一喊,侍卫们窘迫的扭过头去,似乎被王妃抓包是一件很羞耻的事。颜惜宁笑着补充了一句:你们不过来,我就端着鸡汤过去啦!
    话音落下之后,颜惜宁见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没一会儿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农具,迈着大步走向了闻樟苑。
    颜惜宁这才放心下来:这才对么,喝一碗汤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侍卫们一进厨房便对着颜惜宁行了个大礼:谢王妃赏赐。
    颜惜宁:
    还能不能愉快的喝汤了?
    这时白陶终于将第一口鸡汤喝到了嘴里,他夸张的吸溜着汤:好鲜哪!快来喝汤呀!
    颜惜宁笑着指了指灶台的方向:你们自便,我先裹个馄饨。白陶,招呼好他们。
    说完这话颜惜宁转身坐在了案板旁,怕侍卫们尴尬,他特意背对着灶台的方向。没一会儿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呼噜噜喝汤的声音,还有白陶炫耀声:怎么样,我家少爷煮的鸡汤好喝吧?不着急,你们坐下慢慢喝,我给你们端凳子来。
    颜惜宁唇角上扬,他捏起了一张馄饨皮,然后将馄饨皮放在了左手的掌心中,较窄的那一头对着指尖的方向。随后他夹着一团馅儿放在了馄饨皮上方三分之一处,然后提着馅儿上方的皮子向下卷去。
    馄饨皮裹着馅儿在手心中滚了一圈,形成了一个圆筒。这时他双手捏起了圆筒两侧的馄饨皮,就见他双手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挤,再捏着两侧的皮子向着上方一扭一捏,一个圆鼓鼓胖墩墩的元宝状的大馄饨便出现在他的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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