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原主的熟人,颜惜宁一时间心情复杂。
    王文越倒是因为见到颜惜宁非常激动,他面色通红语无伦次:你,你还记得我吗?你离开国子监之后我去颜尚书府上找过你,可是你家里人说你回老家了。你怎么在这里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说着他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疼得直吸气。疼痛让王文越清醒,也让他更喜悦。
    王文越咧开嘴笑得灿烂,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颜惜宁:我向你兄长打听过你老家的位置,也去找过你,可是怎么都没找到。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你怎么会在工部?
    严柯眼疾手快挡在了王文越身前:屯田郎中请自重,这位是容王妃。
    王文越脸上的笑凝固了:容王妃?
    他喃喃重复了两声,手中的书哗啦啦落到了地上。眼中的喜悦渐渐散开,巨大的悲伤笼罩了他。他身形踉跄了几下然后捂着脸蹲在了地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哽咽的声音传来:你不是颜尚书的侄儿,所以我在宁清县城没找到你他们骗了我!
    王文越呜咽着:怎么就成了容王妃了呢?息宁怎么就是容王妃了?原来那个替嫁的人是你,我早就该想到的,我怎么就没想到?
    王文越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在国子监见到颜息宁的场面,他像春日的蔷薇花一样娇艳,可是又无比的文静,说话温温和和像小姑娘一样。和闹腾的同窗相比,王文越觉得他的这个同窗太顺眼了。
    那之后他越发关注颜息宁,别的学生嫌弃他没见识,他却觉得颜惜宁可爱极了。他趁机和颜惜宁搭话,没多久两人就成了好友。
    颜息宁不像别人那样会嘲笑他出生贵胄却满脑子都是农桑,他会欣赏自己做出来的农具,会替自己养小动物,也会在自己失败时安慰自己。颜息宁是他在国子监唯一一个好友,自从他出现之后,王文越只要想到上学就充满干劲。
    越是相处王文越就越发觉得颜惜宁好,他想着,等他考取功名之后就去工部任职。到时候也用家里的关系把息宁带去工部,他要罩着息宁。
    可是没等他毕业,他却出了事。他放学时遇到了惊马,被马撞飞了之后,他断了一条腿,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等他回到国子监的时候,颜息宁却离开了国子监。这之后他无数次去颜家问颜息宁的下落,可是得到的消息都是他回老家了。
    他找了五年,他的同窗换了又换,可终究没有一个人像颜惜宁让他念念不忘。考上功名的那一年,王文越突然明白这份念念不忘意味着什么了。
    他想着,这辈子一定要找到息宁。他还有好多话没对他说,还有好多东西没做出来让他看。这世上最懂他的只有息宁,等找到他之后,他要告诉他,他有多喜欢他。
    如果息宁愿意,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照顾他一辈子?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他们就在工部附近买个小宅子,两个人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还是落空了。王文越哭得停不下来:为什么是你?息宁,为什么是你啊。
    颜惜宁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压住了一块巨石,难受得无法呼吸。
    王文越永远都不会知道原主遭遇了什么,他曾经是原主唯一的朋友,因为他的存在,原主在国子监的日子总算没有那么难熬。
    王文越出生世家,他写得一手漂亮的字,画得精妙的图,还能做出各种各样精致的模型。原主一直以自己拥有这样的朋友而骄傲,最重要的是,王文越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的无知。
    可是王文越突然受伤,原主的日子就难过了。没有王文越在一边辅导他课业,原主的成绩直线下降,最后考核的时候大半的功课不及格。同窗嗤笑,颜尚书暴跳如雷,原主在国子监寸步难行。
    最后原主失去了信心,颜尚书也认定他是一块朽木,于是就让他退学回了家。
    国子监求学的经历让原主本就灰暗的生活变得更加绝望,那之后他就在颜家的偏院中养了几年,哪里知道外面还有个疯狂找他的朋友?
    王文越哭得惨,颜惜宁心里也不好受。原主能有这么一位惦记他的同窗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这世上除了白陶之外,还有一个在意他的人。
    严柯一脸懵逼:属下说错什么了吗?
    他只是提了一句颜惜宁是容王妃,让王郎中注意分寸,怎么他哭成了这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严柯杀了他全家。
    颜惜宁唏嘘道:故人重逢感激涕零吧。感情充沛的文人都有这毛病,动不动就泪洒前襟。要是武将杀敌的时候哭得泪汪汪,仗就没法打了。
    颜惜宁拍拍严柯的肩膀:让我同他说几句吧。
    面对原主的朋友,颜惜宁觉得他得据实相告。于是他蹲下、身体放缓了声音:王文越,你认识的那个颜息宁已经不在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全新的颜惜宁,你得向前看,好好生活好好工作。
    王文越哭了一阵之后缓和过来了,他红着双眼泪汪汪看向颜惜宁: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颜惜宁笑道:挺好的。原主是什么运气啊,两个担忧他牵挂他的人都是哭包。
    王文越擦擦泪露出了笑容:你过得好就行,如今我知道你在哪里了,我们还能像曾经那样一起做东西一起养动物吗?
    颜惜宁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怕是不能了,我不经常出府。不过在工部你可以大展拳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做一些利国利民的工具出来吧,我觉得你一定能行。
    王文越挣扎了一阵之后问道:那你出不来,我可以给你写信或者像以前那样给你带东西吗?
    颜惜宁笑道:这个得问王爷,王爷同意了就行。
    王文越眼中燃起了光,他抽抽鼻涕从地上爬起来。哭了一阵之后他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了,他比起找不到颜息宁,他更愿意看到颜息宁在他眼皮底下快乐的生活。
    王文越压制着想要拥抱颜息宁的冲动:息宁,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颜惜宁心中酸涩,他张张口想要再度提醒王文越。可转念一想,他又不是经常来工部,王文越是工部官员,他们以后应该不会有过多的交集了。
    于是他应了一声:是啊。
    如果原主知道王文越一直在找他,自挂东南枝时,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果断了?
    第五十章
    76.深夜小馄饨(上)
    王文越还想再和颜惜宁说几句话,然而工部已经有人来寻他了:郎中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各位大人们还等着你的文书哪!
    王文越左右为难,他不舍地看着颜惜宁:息宁,你等我,我送完文书就来找你。
    颜惜宁将王文越掉落的文书一本本捡起放在了他的怀中:你公务繁忙,快去吧别耽搁了。
    王文越抱起文书一步三回头:我很快就回来啊,息宁你等我,你别走啊!
    眼看王文越的背影消失在回廊中,颜惜宁沉重的叹了一声:哎
    严柯不解:王妃为何叹气啊?故人相见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吗?
    颜惜宁苦笑着摇摇头:你不懂,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颜息宁了。
    严柯嘟囔着挠挠头发:有什么区别吗?
    颜息宁自然不会留在院子里面等王文越回来,他是个鸠占鹊巢的灵魂,占了原主的身体也就罢了,决不能再占了他的情分。让严柯给姬松带了口信之后,他溜出了工部,带着白陶在附近的街道闲逛了起来。
    说是要收尾,可等全部事情处理完,已经到亥时了。送走了其他两部的官员之后,姬松伸出指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他身后的侍卫们放松了身体,严柯更是松了一口气:总算忙完了
    工部官员因为这事被清洗过半,往以后去再也不会有老官员仗着身份地位倚老卖老了。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主子耗费数月,虽然累了一些,效果倒是好。
    这时候他才想起了重要的事:哎呀,王妃呢?颜惜宁说他去逛街,可是这之后就没出现,该不会出事了吧?
    姬松看了看天色:应该回王府了,这个点他已经睡下了。
    严柯觉得王爷说得有道理,王妃又不是傻的,没必要傻乎乎的站在工部门口等他们。他动了动酸胀的四肢:兄弟们撤吧,王妃给咱留了粽子,咱回家吃粽子去。
    侍卫们愉快的笑了:还是咱王妃好。
    正当姬松准备上回程的马车时,不远处突然有人握着灯笼走来,定睛一看,不是颜惜宁是谁?昏黄的烛光照亮了他的脸,他双眼中闪着柔和的烛光。他在姬松面前站定,笑吟吟的问道:忙完啦?
    听到颜惜宁的声音,姬松压抑的心情顿时消失不见,胀痛的头脑也舒缓了下来。他的唇角不自觉的翘起:嗯。
    顿了顿之后,他惭愧的开口:对不住,让你久等了。他以为颜惜宁已经回去了,要是早知道工部外还有人在等他回家,他一定不会和刑部那个话痨官员多说一句话。
    颜惜宁笑道:还好啦,也没等很久。
    颜惜宁说的是实话,因为等在工部外面的人不是他,而是白陶。
    一开始他和白陶兴致勃勃,想要将附近的几条长街都逛完,然而没走多久,白陶就走不动路了。颜惜宁让他守在工部前面,等姬松出来的时候就让他来通风报信,自己则继续逛街。
    姬松心头滚烫双耳通红,幸亏四周光线昏暗,才没让周围的人看到他的失态。他定定心神,压低声音:走吧,我们回家吧?
    然而此时颜惜宁却发出了另类邀请:我发现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小馄饨哦,你饿了吗?要不我们吃点小馄饨再回去吧?
    姬松深深看向颜惜宁,他缓慢又坚定的点点头:听你的。
    姬松话音一落,只听周围发出了咻咻的声音。回头一看,身后的侍卫们已经不见踪影,就连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也哒哒哒消失在了黑暗中。
    白陶刚想说什么,就感觉黑暗中伸出了一双手拎起了他:主子和王妃难得出来走走,你就别在旁边杵着了。
    转瞬间工部门前只剩下了守门的工部侍卫和面面相觑的容王夫夫。颜惜宁哭笑不得:他们跑得好快。
    姬松也跟着笑了:可能饿坏了,想早些回去吃粽子。
    五月的晚风吹在身上不冷不热,颜惜宁推着轮椅前进,姬松手中握着灯笼。烛光照亮了周围的路,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轮椅压过青石板发出有规律的吱嘎声,没一会儿两人就过了街道尽头的石桥。
    过了石桥之后向左拐能到容王府,然而颜惜宁却推着轮椅向着右边拐去。
    楚辽没有宵禁,但是到了这个时辰,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和摊位了。长街上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行色匆匆的行人。
    在街道上行走了小半盏茶后两人面前出现了一座石桥。石桥尽头有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摆馄饨摊,锅中的水汽不断升起,淡淡的猪油香弥漫了半条街。
    颜惜宁笑了:到了到了。
    姬松有些不信:就这?这就是颜惜宁口中很好吃的小馄饨?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不过倒是格外符合颜惜宁的作风。
    人还没走到摊子前,颜惜宁就唤上了:阿公阿婆,劳烦做两大碗小馄饨!
    老丈从摊子后面站起来,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团:小公子来了啊,快坐下,这就给您现包。老伴儿,开工啦。
    老婆婆笑着应了一声:好嘞~
    馄饨摊自带的小桌子低矮,颜惜宁坐下之后团成了一只漂亮的小虾米。他半点不在乎,还在笑嘻嘻的和老丈闲聊:二老是不是快要收摊子了呀?
    老丈乐呵道:是呀,我们两一般亥时初收摊。小公子赶巧,您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们就回家啦。
    颜惜宁笑得眼睛成了两条弯月:那我来得正好!
    老丈笑哈哈:是啊!
    昏黄的灯笼下,老婆婆正在包小馄饨。她面前放着大半碗肉馅,肉馅中插着一支竹片。竹片在粉色的肉馅中轻轻一转,一小团肉就被竹片挖出。
    随后她用带着肉的竹片去黏放在一边的皮子。颜惜宁裹馄饨的皮子有手掌那么大,而老婆婆家的皮子只有半只手掌那么大。肉片在方正的皮子一角一黏,轻薄的皮子就被轻松黏了起来。
    竹签在皮子上一滚一转,再顺手将竹签从皮子中抽去,一抓一放间,老婆婆手心中就出现了一只鼓鼓囊囊的小馄饨了。小馄饨外皮裹着一层细细的面粉,透过薄薄的馄饨皮,能看到内里粉色的馅儿。
    老婆婆手速惊人,眼神不好的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没一会儿,一边的小筲箕中就堆了一堆粉白色的小馄饨。
    老婆婆的手速让颜惜宁叹为观止:阿婆速度真快啊,您手真巧。
    老婆婆笑容满面:小公子真会说话,有道是熟能生巧,阿婆只是做馄饨的时间长了,练出来罢了。
    颜惜宁夸道:那也很厉害,我就算练再久,都做不出这么好看的小馄饨来。
    颜惜宁说这话并不是恭维,他做不好小馄饨。他做出来的小馄饨就像是一团死面疙瘩,而老婆婆做出来的馄饨中间裹着一团空气,看着圆滚滚,模样特别可爱。
    老丈拿着帕子将颜惜宁二人面前的小桌子擦了擦,一边擦他一边问道:小公子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颜惜宁笑道:嗨,难得出来闲逛,总要多逛逛么~
    姬松微微抬眼,眼中的神色变了又变。细想起来,颜惜宁入了王府之后,今天第一次让他一个人出王府。虽说他早就对属下们说过,颜惜宁要去哪里都不要拦着他。可他似乎没对颜惜宁本人说过这话?
    疏忽了,姬松眼神愈发愧疚。
    这时候老丈看到了姬松的脸,一看之下他咦了一声。随后他感叹道:小公子你这朋友不得了啊。
    姬松抬眼看向老人:老丈认识我?
    老丈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老头虽然只是个摆摊儿的,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人。这位公子你一定是个当官的,你看你身上有一股虎相。
    姬松眉头轻轻扬起,他第一次听说虎相这种词语。
    老婆婆笑道:两位公子别听我家老头子胡言乱语啊,他这人老不正经,一把年纪倒是学会看面相了。改天啊老婆子我就不陪着他卖馄饨了。
    老丈扭头问道:不卖馄饨干啥?
    老婆婆手脚不停嘴也不松:我找根棍儿,你给人算命,我跟着你一路讨饭呗。
    颜惜宁哈哈大笑:哎哟,您二老太有趣了。
    老丈不服气,他哼哼了两声看向姬松:这位公子你就说老头我说得对不对吧?您是不是当官儿的吧?
    姬松微微颔首:老丈所言极是。
    老丈闻言露出了笑容:哎嘿,这就对了。老丈我还看得出,你不只当官,你还是个好官儿。顶棒!说着他对着姬松竖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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