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得这位书生确实是个有才干的,作为漠北城的女婿不到一年便崭露了头角,孤华矢总是外出不理城中事物,孤北橘又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儿家,书生的出现替城主缓解了很大的压力。再加上他确实对自己的这位妻子宠爱有加,比城主这位父亲还要宠溺对方,久而久之就获得了漠北城主的信赖,相当于漠北城的二把手了。
    书生名为江尧,与妻子孤北橘是江湖上最令人艳羡的一对江湖侠侣,他们二人之间的故事被编成了女儿家最喜欢的话本,是除开魔教教主和武林盟主这对奇怪的cp外,第二受全江湖喜爱的话本。
    似乎有他们在的地方,粉红色的泡泡就不会消失。
    顾笑庸一行人今日之所以穿得这么正式华丽,正是准备去参加这对夫妻举办的花剑诗酒会,如此风雅俊秀的地方宴会,自然吸引了不少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和江湖侠侣前去观赏玩乐。
    宴会举行的地方是江南月映湖的船坊,十几艘巨大的船坊为了举办成功,皆被连接了起来。无数的鲜花酒水源源不断地从各个地方运送过来,花粉的香气混杂着酒香,几乎醉了在场的所有人。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下去了,船坊上早早地就点亮了灯火,通明一片。有歌姬乐坊的江南女子手弹琵琶,幽幽的唱着独属于南方的民间小调,歌声清幽又悠长,遥遥地传到岸边,竟叫人听得痴了。
    三三两两的文人墨客手中或捧着鲜花,或拿着剑,互相交谈说笑,慢悠悠地赶赴这场盛大的宴会。也有手腕着手的江湖侠侣,或是情愫暗生尚未捅破窗户纸的少年少女,背着自家长辈偷偷溜了出来。
    因着娱乐和风雅性质比较大的缘故,来这里的多是年轻一辈的江湖中人,所以气氛一时间颇为轻松愉快,完全没有武林大会那般死气沉沉乌烟瘴气。
    踏入船坊,便有提着花灯的侍女为人引路,侍女皆是灿烂如娇花一般,气质不凡。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顾笑庸也不得不感慨漠北城出手的阔绰了。
    他推着喻雪渊往里走,还抢了别人姑娘手里的花灯,硬塞进喻雪渊怀里,嘴上没个把门,东调侃一句西逗弄一句,叫喻雪渊哭笑不得又拿他没有办法。
    引路的侍女见他们之中的氛围有些不同寻常,又想了想最近冒出了些许苗头的江湖传言,不由得红了红脸颊,双眼冒光地看着他们互动。
    引路时还特地把这两人引到了东边的船坊。
    顾笑庸嬉笑着没有注意,反倒是喻雪渊早早地就看出来了,但是他故意轻摇扇子,没有出声制止。
    第四十六章 酸葡萄
    东边船坊内部的空间很大,因着十几艘船坊连在一起的缘故,在里面行走完全没有摇晃的感觉,与走在陆地上一样地平稳。精致古朴的灯从坊间的穹顶一直延伸到四方的角落,灯盏下方垂落着暗红色的流苏,远远看去,热闹又典雅,叫人眼前一亮。
    正厅的中央挂着由上百朵深色的菊花组成的花束,最外围挂上了帷幔和细小的灯盏,灯火的光在深色的花丛中交织着,就像是无数的星光坐落在此间,显露出极为富丽堂皇的模样。
    宴会即将开始,此时的正厅里已然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瓜果水酒,还有从别的地方专门运送过来的坚果零食,幽幽的花香混杂着食物的甜香,一派热闹至极的景象。
    三三两两的人群被引路的侍女提着灯接引至此,或手牵着手,或互相依偎,或亲密无间,脸上都带着甜丝丝的笑意和柔和的温度。
    江尧夫妇是江湖上极为出名的神仙眷侣,他们办的花剑诗酒大会自然也吸引了其他成双入对的夫妻和情侣,因此还特地开设了东边的船坊供给这些侠侣休憩玩乐,这里的人无一不是和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相携而来的。
    所以在一片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被粉红色包围的气氛里,突然大大咧咧地进来两个有说有笑的男子,不由得暗戳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顾笑庸的目光全被船坊内部奢华典雅的装饰吸引去了,压根儿没在意别人的若有若无的视线。他俯下身悄悄跟喻雪渊咬耳朵:白大哥,你说我一会儿悄悄偷一些酒回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喻雪渊微微侧脸,垂着眸子听得认真又仔细,半晌才勾起唇笑道:不会,我帮你挡着点。
    好哥们儿!顾笑庸眼睛一亮,一幅哥俩好的样子拍了拍自家白大哥的肩膀,若是以后都能和你一起参加这种宴会,想必也是会顺心许多了!!
    若是换了旁人过来,要么就是一脸不赞同地制止他,要么就是拿出银子叫他自己去买,不要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也只有喻雪渊不会阻挠他或者批评他了,还反过来跟着他一起偷偷摸摸。
    顾笑庸不差钱,也不是那种爱占小便宜的人,他就是喜欢这样图个乐呵。宴会上的一两壶酒本身也并不贵重,若是向主人家讨要,说不定别人还怕轻慢了他把酒换成更加贵重的上好佳酿呢。只是顾笑庸惯是爱搞事的,觉得偷来的酒就是比光明正大得来的酒要好喝许多。
    上一世的时候裴墨也爱喝酒,心里惦记着某个关在太学院里出不来的少年,给自己买酒的同时也不会忘记给顾笑庸也买上一壶一模一样的,若是在冬天还会帮对方把酒给温上,堂堂正正地摆在少年的屋子里。
    谁知顾笑庸这厮喝了一口就懒得碰了,非得去偷裴墨的酒,偷到了就得意洋洋地给喝完,把空酒壶还回去。若是偷不到就光明正大地抢,有时裴墨被他闹得没办法,就问:『你的酒温好了放在你屋子里,又何苦来抢我这冰凉的?』
    『不知道为什么,抢来的酒就是要格外醇香一点。』顾笑庸笑嘻嘻的,『不开心啊?你也来抢我的呗。』
    后来裴墨就学乖了,买酒只买一壶,还总要放在自己这边。有的时候甚至要藏起来,不然顾笑庸觉得找的太轻易没有挑战性就不喝;藏也不能藏得太深,顾笑庸找不到还要跑到他面前闹,质问他把酒藏在哪了。
    于是乎裴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喝过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酒,要么是顾笑庸喝剩下的,要么就是沾了对方口水的。也亏得裴墨脾气好不嫌弃,不然仅仅只是赔酒的钱都要花上顾笑庸的不少银子。
    话又说回来,顾笑庸二人跟着引路的侍女走到了靠前面一点的位置,才坐下没多久,侍女便微微凑了过来。
    她想要拿回喻雪渊怀里的属于自己的灯盏,本以为这温润的公子很好说话。却没想还没碰到那盏普普通通的花灯,就被喻雪渊微微躲开了,他温和地摇头拒绝:这盏灯可以留给在下么?
    啊?侍女一愣,连忙道,公子要这盏灯做什么?
    那温润如玉的皎皎公子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把目光转向了一旁黑衣少年身上,发展对方正专注着品酒,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宠溺:他给的,想多留一会儿。
    侍女了然,脸颊不由得更红了,神色兴奋地转身离开。
    她接引了这么多侠侣和夫妻,其他人要么就是黏黏糊糊不成体统,要么就是表面恩爱实则互不干扰。只有这一对,看起来气质斐然又彼此温和有礼,虽然没有过多的亲密接触,可言行举止上都是对对方的关怀和亲昵。
    最重要的还是这位坐着轮椅容貌俊郎的公子哥,对那少年的温柔和宠溺简直都要溢出来了。对方只是随手抢了一盏朴素的花灯塞进他怀里,本人都没太在意,甚至是带着调笑的意味送出来的。只有他,认认真真地把手里的花灯护得死死的,还耐心地抚平了上面轻微的褶皱,显得格外珍重和重视。
    哪怕随便拉一个人来评价,也会觉这温和的翩翩公子爱那位少年爱到了骨子里,这般真心呵护又甚而重之,外人怕是连眼红的资格都没有。
    顾笑庸细细地喝了一口酒,咂摸两下尝了个味儿,这才把目光放在垂着眸子看花灯的喻雪渊身上。他微微瞪大了眼,不由得奇道:方才我抢这灯时,那姑娘的白眼都要翻到天外去了。
    我还以为有多重要呢,怎地到了你这儿她就不要了?顾笑庸有些酸,耷拉着眼皮道,难不成是我的容貌比不上你,那姑娘才如此瞧不起我?
    喻雪渊闻言,不由得轻笑一声。
    他今日穿得比以往正式精致许多,衣袍上自然风雅的墨竹更是给他添了一抹出尘的气度,整个人看起来翩然又俊郎。船坊里的光线很亮,真正的光却像是由他手里的那盏花灯散发出来一般,叫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沉溺进去。
    顾笑庸自个儿看呆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不由得双手捧起自己的脸颊,撑在桌子上懒懒道:好吧,我承认我不如你。
    他就是个山里乱窜的野猴子,哪里比得上别人的风光霁月啊。
    顾笑庸心里酸得要命,还没怎么呢,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就忽地出现在他眼前。这葡萄定是被精心培育出来的,圆润饱满,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又剔透。
    没太多想,顾笑庸张嘴就含住的眼前的葡萄,随意咬了两下就咽了下去。
    反而是喂葡萄的喻雪渊微微愣了一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温暖湿润舌尖的触感,以及那柔软的唇瓣轻轻含过的痕迹。他的眼神不由得沉了沉,声音却是往常的温和:味道如何?
    顾笑庸咂咂嘴:挺甜。
    是么。喻雪渊轻笑,把指尖缓缓凑近自己的嘴,伸出舌头极其缓慢地舔舐了一下,视线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顾笑庸的唇,声音带上了微不可察的沙哑,我怎么觉得有点酸呢?
    闻言,顾笑庸顿时就明白了自家白大哥在调笑自己因为一盏灯同他拈酸吃醋的事儿,心下极为不满,回呛:确实是酸的,我就是为了不落你面子才说它是甜的。
    言外之意就是劝你不要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喻雪渊是什么人啊,他是那种得了便宜还要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白毛狐狸。轻笑着又剥了一颗葡萄,直直地递到顾笑庸前面:我的错,笑笑再尝尝,这颗甜不甜?
    顾笑庸愤恨,张嘴就咬了下去。还特地把自家白大哥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咬出了痕迹,这才心满意足地用舌头卷了那颗甜滋滋的葡萄回了自己嘴里,任由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发,故作嫌弃:嗯,这颗也是酸的。
    白大哥你不行啊,怎地剥的葡萄都不这么好吃。
    小猫儿做了坏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都乐得眯了起来。
    喻雪渊把手伸了回来,看着指尖上那整齐的牙印子,知道小猫儿没有看自己。这才微微低下头轻吻一下,轻笑:小骗子。
    分明甜得紧。
    顾笑庸对水果没什么太大兴趣,吃了两颗就不愿意吃了,任由一旁的喻雪渊怎么哄怎么骗都不张嘴,自个儿占了一整张桌子的酒,喝得逍遥又自在。
    哎,这不是顾兄嘛?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蓦地在一旁响起,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笑庸抬头,认出这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站起身笑道:来了还没多长时间呢。
    那朋友身后还跟着一名模样娇俏的姑娘,本来是一脸笑意喜气洋洋的,看到顾笑庸的瞬间脸色苍白了一些,嘴角的笑意极为勉强:顾大侠,你也在啊。
    嫂子好啊。顾笑庸丝毫没有察觉出对方的情绪不对,热情道,嫂子又漂亮了许多呢。
    那姑娘勉强提了提嘴角,很快又耷拉了下去。
    第四十七章 芙蓉糕
    若是说江湖上有几大不解之谜,那其中之一便是以顾笑庸为中心的,叫人迷惑不解的断袖气息了。讨厌他的人恨不得离得远远的,生怕自己因为他惹上了什么麻烦;和他交好的一干少侠豪杰却又与他过分亲密了,亲密得不像是正常纯洁的兄弟情,反倒是感觉有着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江湖上的侠女大多不怎么喜欢顾笑庸。
    原因之一便是,若是有姑娘偷偷喜欢他暗恋他,不到半个月便会被顾笑庸周围的那一堆好友给劝退了。
    顾笑庸热了,姑娘端着自己辛辛苦苦做了半天的解暑绿豆粥过来,却发现对方的好友已经命人拿来冰块,一边给他扇风一边同他说笑;顾笑庸冷了,姑娘亲手绣了大半年的厚衣裳还没有送上来,他周围的人就已经买好了上好的绸缎呢绒披风给他了。
    于是喜欢顾笑庸的姑娘就渐渐歇了心思,羞愧之余暗中还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同他们这一堆人来往了。
    顾笑庸很多时候敏锐细心得不像话,对于周围人的态度却显得过于粗枝大叶了。他被自己周围那堆好友死死地包围在那个交际圈里,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被自家好友给宠得架空在了天上,完全没有结交其他姑娘的机会。
    有性格比较豪迈的姑娘替自己的闺中密友前去打探,问他以及周围的好友为何做到这般地步,莫非真的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那些人连同顾笑庸都统一分外迷茫,答曰:『啊?』
    姑娘们这才发现,这些人都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断袖之气却过分浓厚,叫人生气又无奈。
    姑娘们不喜欢顾笑庸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她们喜欢的男子都格外宠溺顾笑庸,宠溺得像是对待自家媳妇儿一样。
    姑娘甲喜欢上了为人仗义豪迈的少侠,一行人走在山水之间,忽地传来阵阵凉风。
    姑娘甲面颊绯红,悄悄地对自家心上人打了个喷嚏。
    心上人听到喷嚏声立马恍然大悟,脱了自己的外袍,在姑娘期待的目光下把外袍披在了顾笑庸身上,还殷切关怀道:『顾兄感染的风寒刚好,切莫再次病倒了。』
    姑娘甲:『』
    若有姑娘乙喜欢上了风光霁月的风雅公子,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写了上百首拥有女儿家心事的信纸,羞羞涩涩地交给了公子。
    公子礼貌地收下了,转身就拿着芳香扑鼻的信纸跑向里屋,边跑还边喊:『顾弟!顾弟你的厕纸有了!!!』
    那信纸质量上佳,摸起来还有些硬。公子还细心地反复揉皱又抚平了才递过去,满脸笑意:『给你弄软了,绝对不硌手。』
    姑娘乙气得浑身发抖,哭着跑出去了。
    顾笑庸上一世名满京城,那里的大家闺秀皆是待在深闺里学习女红刺绣,只在自家父兄口中听说过对方的名号,再加上顾笑庸又长了一张极其俊秀的面庞,自然是人人追捧,一颗颗娇羞的芳心全都给了他。
    这一世他身处武林,行走江湖的侠女不似大家闺秀那般同顾笑庸距离遥远,是近距离接触过了的。确实,她们承认顾少侠气度不凡性格讨喜,第一眼见了他无不怦然心动的。
    但是细细接触下来,只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好似掉进了断袖窝子里,慢慢地也就开始不喜欢他了。
    毕竟你喜欢他吧,比不过他周围好友对他的关怀;你喜欢他周围的人吧,难免心理不平衡,毕竟自己都快病死了大约也比不上人家顾少侠的一个喷嚏。
    可怜顾少侠和周围的人都是妥妥的的直男,却互相替对方断送了自己的姻缘,他们还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儿。
    宴会还没有开始,那朋友就连忙搬来了一旁的垫子坐到顾笑庸身旁,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媳妇儿。
    他神神秘秘地往怀里摸索着什么,眨眨眼道:你猜我在街上买到了什么?
    顾笑庸替对方斟了一杯酒,笑道:不会是弄堂巷子里那家芙蓉糕吧?
    那人摸索的动作一顿,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跟你说过嘛。顾笑庸摆摆手,催促道,快拿出来啊,拖拖拉拉半天拿不出来,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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