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大燕强盛到外邦不敢来犯,叫百姓吃饱穿暖到不会反抗,叫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地爱着这个国家,直至死去。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就不需要顾家作为战神来守护与衍一?大燕了,因为每一个人身上都带有战神的魂。
    一颗滚烫的眼泪忽地砸在了张开的掌心。
    因为太过滚烫了,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茧子,顾秋魄都被这惊人的温度给烫得瑟缩了一下。
    他有些无措地俯身,用自己粗糙的手指去擦拭顾笑庸的脸,干巴巴地开口:你,你别难过。
    顾笑庸没有难过。
    他只是突然有些释然了。
    作为顾家嫡子,却丢下自己的父母亲人,逃避了本该前往疆域的责任,日复一日地往江湖上跑,也不是没有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
    在江湖上待得越久,顾笑庸就越迷茫。
    他去了那么多地方,经历了那么多事,真的是值得的吗?真的就能拯救这个看似和平的国家吗?
    上一世都那么努力了,结果却是父亲战死沙场,大哥为了顾家的名声一个人抗下了所有赶赴边疆,最后也在奸人的迫害下死去。顾家最后甚至落了个通敌叛国,满门抄的结局。
    顾笑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一壶老酒,孤独地坐在屋檐上望着天际发呆许久。
    他不知道他这一世这么拼了命的努力,到底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是就在刚才,他忽地就释然了。
    不管结果如何,他只要知道他爱的家人一直在陪伴着他,那就足够了。
    第六十二章 马上将
    闪开!!快闪开!!马车失控了!!
    一阵惊慌的呼喊声忽地自街的另一头传来,顾笑庸抬眼望去,发现那边的人群迅速骚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四散逃逸的人群以及大家惊慌马乱的嘈杂尖叫。
    伴随着阵阵扬起的尘土和落了一地的瓜果小商品,在一片混乱和模糊不清的视野中,一匹失了控制的高大骏马映入眼帘。它鬃毛飞扬,马嘴打开,漆黑的眼睛里四溢着疯狂和混乱。厚重的马蹄声迅速又骇人,不到一刻钟几乎就要冲到顾笑庸这边来了。
    驭马的车夫想来从未处理过这种情况,满脸的惊慌和惊恐,眼看这匹马的奔跑的动作越来越快,在宽大的街道上越发横冲直撞,这样下去非得出大事儿不可。车夫心下越来越慌张,混乱之中惊恐地看了马车里一眼,他咬了咬牙,身体重心一歪,就直直地滚下了马车。
    车夫短暂地逃过一劫,失去了车夫控制的马却更加疯狂。它脚下的动作越发混乱而毫无章法,身后华丽精致的马车也随着它的动作摇摇晃晃七拐八拐,想来马车的质量十分上呈,即便是被失去理智的马如此折腾来折腾去,竟然也没有散架,还坚挺地维持着原样。
    街道两旁的商贩行人们反应很是敏捷,见马车失了控制很快便躲散开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忽地跑出了巷子,他手里拿着一个大风筝,嘴里开心地吆喝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横冲直撞的马车极速向他行驶。
    顾笑庸心里骂了一声,脚尖一点就步履轻盈地冲了过去。他的轻功并不弱,人们只能看到一道极速掠过的白影,像是一只白鸥一般带起一阵轻盈的风,极其快速地直奔危险而去。
    那孩子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睛直直的看着手里颜色鲜艳的燕子风筝,脚下步子不停。眼看一场悲剧就要诞生在这条街道上,一道不容置疑的力量忽地挽过了那孩子的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给提了起来。
    年幼的孩子本身就不怎么抓得稳东西,忽然被人这么一捞,手里那只风筝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又被失控的马车狠狠碾过,刹那间骨架碎了一地。
    呆呆地看着风筝,小孩儿却感受到了极速倒退的风景和呼啸而往的风,那感觉,就像是飞起来一般。
    他眼睛一亮,兴奋地挥舞着双手,口齿不清道:风!风!!
    哎呀我的小祖宗!顾笑庸显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一边跑一边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风筝呢?!
    那小孩儿就觉得自己飞得更快了,越发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声嚷嚷着:风!!
    小孩突然的动作叫顾笑庸险些抱不住,他不由得有些无奈:买买买!买新的!!哥哥给你买十个!
    他把小孩儿塞进路旁的一个妇人手里,张扬的长发在半空中划过一抹利落干脆的弧度,又很快转过身想要去控制那匹失控的马。
    但听得一声短暂而迅捷的哨响,顾笑庸转过身去,就见自家大哥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踏上了马背,利落的身影决绝又潇洒。他双脚紧紧地控制着马镫,俯下身一手攥紧了马匹的鬃毛,另一手拉紧了缰绳。
    然而那匹马仍然难以控制,再加上后面摇摇晃晃的马车,更加难以保持平衡。
    顾秋魄眉眼一寒,腰身一转,从侧面夹紧了马肚。手腕猛地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度,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狠狠攥死了马缰,马匹吃痛,前肢大大地往上扬起,伴随着极速嘶鸣的马叫声,顾秋魄的身影在阳光下显露出极为干净利落的模样。
    剧烈的疼痛让那匹马很快清醒安静下来,它甩响鼻息,有些不安地踏着自己的蹄子,干净飘逸的马尾也跟着不安地甩动起来。
    顾秋魄坐直了身体,粗砺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马匹的鬃毛和脖颈,轻声道:没事了。
    黑马的情绪逐渐安抚下来,安安静静地站在了原地。周围街道上的人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看向顾秋魄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敬佩和感恩。马夫一瘸一拐地杉杉来迟,冲顾秋魄恭敬地躬身行了个礼,随后就一脸怒容地用马鞭狠狠地抽了那匹马一下。
    他怒道:该死的混账玩意儿!惊扰了公主的休息,回去就叫人宰了你!!
    马夫这么说想来是想让马车里的人不计较他之前跳车逃跑的行为,这是急急忙忙地想要补救呢。
    然而马匹好不容易才被安抚下来,不应该再次挑起它的不安。顾秋魄坐在马上,深深地皱了皱眉。
    宰宰宰,小爷第一个就宰了你!!顾笑庸对着那马夫一个暴栗,又一脚踹上了他的屁股,愣着干什么?!去接你家公主啊!!
    那马夫见顾笑庸一身衣服华贵又精致,心里就知道这个人身份不凡。他谄媚又讨好地笑了笑,这才急急忙忙奔向马车。
    不一会儿,马车里就下来三个容貌昳丽的姑娘,身上皆穿着朴素干净的襦裙,其中一个就是顾笑庸之前在感念寺看到的长乐公主祁长安,还有一个便是一身素白的蒋娇娇。
    三个姑娘皆是脸色惨白,被人扶着下了马车,几乎都不怎么战得稳,素来脾气火爆的祁长安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难看地任人扶住她。
    另外一个姑娘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她喘了几口气就缓了过来,当即就怒气冲冲地当街帅了蒋娇娇一个巴掌,怒道:你果真就是一个倒霉扫把星!让公主受了惊,你担当得起嘛?!
    这一巴掌甩得响亮,周围的人都从清脆的声音中感受到了那不弱的分量。
    蒋娇娇身型纤细又娇弱,被人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半张脸很快就红肿起来。她眼泪啪塔啪塔地掉,却不停地对着长乐公主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跟着出来的,真的对不起。
    明眼人都知道是那匹马失控了,这才引发了这场骚动,公主殿下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怪罪同行的娇弱姑娘,不由得都把谴责的目光转向祁长安,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就这还能当上公主?
    投了个好胎呗。
    那蒋家大小姐也太可怜了,自己分明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娇小姐,跟在公主身边却像个丫鬟似地被各种欺负和使唤。
    听我姐姐说,那个蒋小姐为人很是不错的,也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不喜欢她。
    还能是什么,心里嫉妒呗。我可听说了,皇后不同意她嫁给顾家大公子,反而很是看好蒋姑娘。
    祁长安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许是还没有从惊慌中反应过来。方才打人的那个姑娘也察觉到了自己犯了个错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喏喏地退了回去,不敢再说话了。
    蒋娇娇文弱地捂着脸掉眼泪,又忽地反应过来似地,冲还在马上的顾秋魄行了个礼:见过顾小副将。
    原本安静地祁长安忽地抬起头,神色有些震惊地看向顾秋魄,这才发现原来救自己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自上次和顾笑庸在感念寺吵过一架后,她就一直穿着那些朴素无华的衣服,今日出门更是只画了一点点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又素净,完全没了之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
    她有些难堪地看着这个局面,悄悄往后退了退。
    人群见她这幅模样,以为她开始心虚了,更是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你一句我一句,恨不得让公主殿下当场给蒋娇娇赔礼道歉不可。
    两个当事人都沉默着,却都不由得把目光转向马背上的人,想要看他接下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顾秋魄却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见身下的马彻底安静下来了,就利落地翻身下马,又把缰绳交给了方才那个马夫,慢慢走向自家二弟。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轻轻地揉了揉顾笑庸的头,眼神缓缓柔和下来:你刚才做得不错。
    他是指顾笑庸救了那个孩子的事儿。
    顾笑庸一乐,扬眉笑道:那是自然。
    蒋娇娇见顾秋魄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脸色不由得一僵。
    顾笑庸拍了拍自家大哥的肩膀,就错身向那匹马走去,俯下身掰开马嘴看了看,又凑过去闻了闻,随即被冲鼻的味道刺得险些吐出来。
    他挥挥手,嫌弃地把鼻尖的味道给挥散了,又慢悠悠晃到姑娘们面前,一个个捻起她们的袖子迫使她们抬起手来,又隔得老远地闻了闻。
    最后也用同样的方法闻了闻那个车夫的手。
    众人被他怪异的动作搞得摸不着头脑。
    这小郎君干嘛呢?
    他方才是和顾小副将一起过来的,莫非他就是顾家的二公子顾笑庸?
    长得一表人才,怎地精神看起不太正常啊。
    呸,猪啊你!传闻中顾二公子从小就跟随者桃木老人学医,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就是啊,等大理寺的过来处理,马匹当街发疯的情况估计得等到下个月了,还不如看看顾二公子怎么说。
    第六十三章 紫苑草
    因着本身就没什么重要的事儿需要去忙,顾秋魄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臂站在一旁,跟着一众的普通百姓一起注视着顾笑庸。
    相比于简陋朴素的侠客装扮,这种长身玉立的贵公子衣袍明显更适合顾笑庸。他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潇洒,腰肢挺直又纤细,修身的衣袍很是自然地显露出了他的身姿和气质。黑色的长发被白色玉冠整整齐齐地束了起来,就像是黑曜石上夹杂的白雪,颜色对此鲜明又强烈,叫人挪不开眼睛。
    顾秋魄每次看到自家二弟,都会在心底感慨,这么好的人以后也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他想着顾笑庸以后穿着大红色的新郎服,牵着新娘给他敬酒的模样,心里不由得酸涩了几分。总觉得自家弟弟应该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叫哥哥的娃娃,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对方已经长这么大了。
    顾秋魄看着顾笑庸的目光溢满了温柔,大约是兄长滤镜过厚的缘故,他怎么看怎么满意,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都想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开心地转圈圈举高高了。
    若是叫蒋娇娇知道了他的想法,脸色指不定怎么难看呢。顾秋魄眼里帅气可爱潇洒阳光的宝贝弟弟,在她面前就像是渗着森森寒意的笑面虎,都已经露出尖锐的獠牙,就差不多一下子冲上来咬断她的喉咙了。
    她心里有些不自在的慌张和瑟缩,好在也是擅长演戏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心虚的神色。纤细白皙的指尖轻轻地搅动着手里素白的手帕,带着内敛温柔的人特有的精细和迷人。
    顾笑庸来来往往晃悠了好几圈,这才慵懒地在几位姑娘面前站定,看起来还算是彬彬有礼:有奖竞猜了啊,京城最近流行什么香料?
    众人一懵。
    顾笑庸忽地指向方才打人的那位姑娘:请抢答!
    那姑娘虽然也很迷茫,却马上就答了出来:是芙蓉店的新推出的紫苑凝香,我周边的姐妹们都在用它。
    恭喜你,答对了!顾笑庸抚掌赞叹,面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实际上他压根就不知道京城最近流行什么香,去了解那些莫须有的香,还不如想办法偷买一壶酒呢。
    转了个身,顾笑庸又指着驭马的车夫,问道:今日她们都去了什么地方?
    就在城郊附近逛了一圈。车夫懵了一瞬,又连忙反应了过来,接着道,今日天气不错,主子们玩得都比以往久一点。
    顾笑庸摸了摸下巴,笑道:那你们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白虎门。祁长安这时候也缓过劲儿来,捂着胸皱眉回答,是蒋娇娇提议的,说那边风景不错。
    人群又缓缓骚动起来,低着头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白虎门那边的风景在秋天确实极美。
    不愧是官家大小姐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话说香料和马匹失控有什么联系吗?
    顾笑庸等人群又逐渐安静下来,这才缓缓走到蒋娇娇面前,他微微俯身,脸上带着清朗俊秀的笑容,干净的眼睛里却带着微微渗出的寒意:有个问题一直想问蒋小姐。
    蒋娇娇畏惧地往后缩了缩,一副害怕柔弱的样子,低声细语道:顾二公子请问。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药理学识啊。顾笑庸笑了笑,带着一股轻挑,知识渊博到我都有点自惭形愧了。
    蒋娇娇脸色一僵,又往后退了一步。手指不安地搅动着手帕,眼神躲闪道:我我不知道我没学过
    顾笑庸对这个女人真的是没有半分好感,她越是装得柔弱,就越惹得人心烦。
    上一世他也是真心实意地叫过对方嫂子的,觉得蒋娇娇温柔又贤惠,因为她官家的地位没有那么高,还总是被长乐公主一派的人打压欺负。他看不过去,还出手帮了好几次忙。
    蒋娇娇嫁给他大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可是到后面,他才知道原本祁长安已经说动了祁帝,是可以嫁给顾秋魄的。却被蒋娇娇陷害,下了迷药躺在了另一个公子的床上,最后不得不强迫性地嫁给对方。
    祁长安贵为最受宠的公主殿下,最后是因为抑郁而死在了别人的府上,连他大哥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蒋娇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看起来温柔娇弱,实际上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毒上三分。她利用顾家大嫂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地获取了顾将军和顾小副将的作战计划,然后又把这些战略战术送进了宫里的某个地方。
    顾大将军因此死在了战场上。
    因为战略被敌人全权获悉的缘故,他在战死后没有获得任何一个荣誉与褒奖,甚至于到后面,关于顾将军通敌叛国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
    蒋娇娇看着顾秋魄耳鬓一些花白的发丝,温柔地端上了一杯茶,劝道:『你若是想去边关,那就去吧,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然后顾大哥就一去不复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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