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楼闻言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作为天医谷毒人的种种秦牧野并未曾遭遇过,爱慕司马翎月的也并不是眼前之人,秦牧野就只是他的秦牧野,千头万绪在这一刻皆化为欢欣。
    只是你便好。
    再无隔阂,两人手挽着手坐在竹楼楼顶,听着风拂过竹叶的声音,两人都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心上言语难以诉诸于口,只消坐在一起,便能感到安心。
    然满腔心意终是要经历别离,萧雪楼不能耽搁太久,他解下腰带上的玉佩放到秦牧野掌心中,轻声道:这是我的随身玉佩,若是需要调遣黎子风,你便拿出这玉佩让他看。唔,要是你笨嘴笨舌惹得祖奶奶不高兴,也可以用这玉佩调出附近的飞龙卫,让他们将消息告诉我,我处理好事务便来接你。
    好。秦牧野收起玉佩,想了想道,我可否调动陛下的人手处理一些私人事务?
    自然。你只消记得,驱使了我的下属便是我的人,今生今世你便只能陪我一道,不管你来自何方,又将去向何处,我在世上一日,你就需伴我一日。
    萧雪楼抬手揪住秦牧野的衣领,强势命令道,说完看着面带纵容之色的秦牧野,他情难自抑地仰起脸来。
    秦牧野垂目,任由萧雪楼动作,两人呼吸交错,萧雪楼瞥到这人天生漾着深情,实则肃穆清冷的眼神。
    即使知道秦牧野看不到自己的神色,还是下意识闭住眼睛,长睫也如蝶翼一样颤动起来。
    一吻毕,萧雪楼眸中漾起盈盈水光,他拭去嘴角水渍,一拍竹楼檐角,一道绳索弹出,足尖在绳索上一点,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驸马,再会了。来人,起驾回宫。
    话音落,四面飞来八个带着铁面的黑衣人,他们抬着一顶软轿,萧雪楼举步坐在轿子上,最后看了秦牧野一眼,飞龙卫便抬着他朝远处飞掠而去。
    秦牧野侧耳倾听一阵,风声萧肃,萧雪楼乘着的软轿很快便走远了。
    秦牧野心有所感,抬手一抖,袖中飞出一柄匕首,匕首在竹林飞旋而过,斩下一截翠竹,匕首携着翠竹回旋飞至秦牧野身边。
    伸出两指稳稳地夹住匕首,从匕首尖端摘下翠竹,秦牧野削了一阵,一支青翠的竹笛就出现在手中。
    将竹笛横在唇畔,很快,由内力催动的清越笛声穿过竹林一路飞到极乐神教尽头,笛声惊动了极乐神教的弟子,众人纷纷驻足,举目看着极乐神教峰顶的竹楼。
    晨风拂动楼顶青衣人的衣袖,旭日初升,阳光洒落在那人衣摆上,孔雀羽织逸散出浅浅的蓝芒。
    黑发如墨,玉冠润泽,在楼顶吹奏笛子的男子有着江湖中人的豪迈和世家公子的矜贵,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气质融于一身,汇成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叩拜臣服的锐利,宛如蛰伏后出谷的野兽,又似从天穹采下的霞光凝成的玉像,只消瞥那人一眼,就觉一阵心动神驰。
    那不该是入得尘世之人,倒像是会御风飞去的仙家。
    尾随而来的黎子风站在下方看着秦牧野,此情此景下他不敢打扰对方,直到一曲毕,他才拱手肃然道:《逍遥游》,能以内力奏响如此雄浑之曲,削下铁竹的刀法更是玄楼楼主擅长的摘云飞燕刃,乔教主将你交予我训练,实是令黎某惭愧。
    秦牧野闻言不解:此刀法乃秦某早年遇到的一侠士随手施展,因方便且不浪费武器我才模仿出来,这刀法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黎子风听他这句「方便且不浪费武器」,难得失语了片刻。
    整理一下语言,黎子风神色复杂道:公子施展刀法名为摘云飞燕刃,乃最高深的暗器手法之一,不光能施展刀法匕首,竹叶,飞花,乃至箭矢,皆可用内力催动用出其不意的角度将人斩杀。这是玄楼楼主不外传的功夫,自玄楼楼主隐退,此刀法已经失传许久。据说当年玄楼楼主想收一弟子时曾亲自展示过,所见路人中有无数高手,却终究没能学会这一暗器手法。
    一瞥之下便能学会江湖人士无法参透的摘云飞燕刃,秦牧野于武之一道悟性确非常人能及,黎子风思忖,这般可怖的武学天分,怕是只有乔教主才能指导眼前人一二。
    原来如此。
    秦牧野松手,用新竹雕成的竹笛就寸寸断裂,他握了握掌心,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澎湃内力,不喜反忧道:玄楼楼主么,我与他的确有过一面之缘,当年老前辈不问世事醉心收集武学秘籍,武功不在祖奶奶之下,而如今可惜了。
    原身在数年前见过那位神出鬼没的玄楼楼主,对方一眼看出原身根骨出色,生出过将原身收为弟子之心,还展示过摘云飞燕刃,老者还曾笑道,不管何时原身能学会这门功夫,他都能作为玄楼弟子在江湖行走。
    可原身满心满眼都是司马翎月,当即回绝了玄楼楼主的好意,一心追随司马翎月而去,最终也被误了性命。
    若原身那时入了玄楼,而今江湖豪侠必是有他一席之地。
    在十数年前,玄楼本是一个信誉良好的杀手组织,专杀官府无法惩治的恶人,江湖中的大恶人更是照杀不误,玄楼的存在使得江湖和朝廷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朝廷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种局面在几年前被打破,玄楼突然掺和进了朝堂纷争,算算时间,那时老楼主怕是已经驾鹤西去。
    如今的玄楼楼主志向不在武林,分明是借老楼主的基业意图扰乱大真江山。
    玄楼新楼主也的确这么做了。
    飞龙卫早就探查到,玄楼和天医谷数年前勾结在了一起,玄楼从天医谷处收购毒药和化尸水,天医谷则得到玄楼庇护,二者一直和元胡有所往来,出卖情报暗杀大真将领,玄楼给大真带来了不少麻烦,逐渐从江湖正道变成了被利益驱使的杀手组织。
    秦牧野从剧情中知道的就更多,玄楼楼主一直对司马翎月青睐有加,司马翎月行走江湖身份不败露,还闯出一盘名堂,就是得到了玄楼暗中的庇护。
    翻看到原身遇到玄楼楼主的那段记忆,秦牧野眸色一动,想起了原作中的一个男配。
    元胡王,百里封疆。
    不过,未来野心勃勃意图一统天下的元胡王,现在还只是被遣送到大真的质子。
    百里封疆乃元胡王子,年少时夺取元胡国皇位失败,就被他的亲兄长送到了大真,在大真当质子的时候百里封疆日夜笙歌,荒唐且颓废。
    据说因常年纵情声色导致身体不好,曾遍寻名医调理身体,偶然一日遇到出宫的司马翎月,就对皇帝后宫内的这位男美人一见钟情。
    得知司马翎月是皇帝的男妃后,百里封疆还不死心,他数次调动自己的势力帮顶着司马翎月壳子的攻略者作掩护,司马翎月能在后宫如鱼得水,百里封疆自是功不可没。
    百里封疆对司马翎月一见钟情来的蹊跷,且并非攻略者施展了手段,百里封疆直言曾和司马翎月有过一面之缘,对方救过自己的性命,他为报恩才会帮助司马翎月。
    攻略者一直没想起过何时接触百里封疆,秦牧野翻看原身记忆是却明了,司马翎月究竟是何时和百里封疆有过交集。
    原身见到玄楼老楼主之时,对方身边带着一个和原身年纪相差无几的胡人少年,那少年野心且难掩戾气,意图拜玄楼楼主为师,虽根骨不差但对大真国人恶意昭然,玄楼楼主便拒绝了他拜师的要求。
    胡人少年见玄楼楼主不收自己为徒,却想收原身为弟子,当即怒极想打杀了原身,反被原身用毒药药倒带到了司马翎月面前。
    司马翎月看出百里封疆身份不凡,害怕自己天医谷弟子的身份暴露,便和原身演了一场戏,他假意路见不平,打伤原身后救下了那胡人少年,又悉心照料许久,胡人少年被司马翎月的温柔打动,离开时以弯刀相赠,说日后必会报答司马翎月救命之恩。
    被救下的狼一样蛮横的胡人少年,自然就是日后的元胡王了。
    百里封疆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司马翎月和原身的关系,因救命之恩,他一直都把司马翎月当成自己的白月光,后期元胡王屡次对大真发难,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为夺走司马翎月。
    这段剧情在原文中篇幅不多,百里封疆的出现只为凸显出了万人迷主角受司马翎月的善良和迷人,而今带入现实,秦牧野联系原身记忆,便知道原文中最神秘,且莫名会帮助司马翎月的玄楼楼主究竟是何人了。
    毫无疑问,正是百里封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江湖异闻录15
    解决问题
    原文中最神秘的玄楼楼主, 攻略者藏在暗处的最佳助攻,就这么因为黎子风的两句话,被秦牧野掀开了马甲。
    想到百里封疆藏在暗处干得那些事, 还有给大真带来的种种麻烦, 秦牧野从竹楼跃下,落地后微微一皱眉,站在原地对黎子风道:黎统领, 麻烦您命飞龙卫探查一些消息,并将查到的消息立刻告诉陛下。
    他提示了几句, 听得秦牧野所言, 黎子风瞳孔一缩, 匆匆召集下属商讨。
    片刻后,黎子风后怕不已地回来,远远就叩拜道:秦公子所言是真的,百里封疆当真是那一位!真是想不到, 玄楼楼主竟将楼主之位传给了元胡人, 还是元胡王子!这位小王爷藏得够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居然做着这些勾当!
    百里封疆在净空道人还作乱时便成了质子,为人荒诞不羁, 曾触怒过净空道人,被净空惩治过, 百里封疆的身子骨那时候便不大好了, 他乖乖闭门不出,似乎是胆小怕事, 日常饮酒作乐和伶人玩闹, 生活极为荒唐, 飞龙卫们监察了一段时间, 也就放过了百里封疆。
    萧雪楼倒是看出百里封疆不一般,只是他需要这个元胡王子和大王子争斗削弱元胡国力,便纵容百里封疆的小动作,只所有人都没料到,百里封疆还有另一重身份。
    百里封疆带来的麻烦还不仅这些。
    剧情后期百里封疆在攻略者的协助下假死回到元胡,暗杀了兄长成为新的元胡王,他想夺走司马翎月,便发动了战争。
    百里封疆是玄楼楼主,对大真机密了如指掌,联合了天医谷投毒使得水源被污染,数次用毒药制造瘟疫,害得大真黎民百姓无辜身亡,玄楼中人还大肆宣扬说之所以天降瘟疫,是上天要惩罚暴君萧雪楼。
    内忧外患之下,刚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萧雪楼来不及为乔艳艳服丧,便拖着病体率兵御驾亲征。
    暗中配合百里封疆的攻略者趁机到处「救死扶伤」,毒是天医谷制造投放的,攻略者自然有解药,在萧雪楼千夫所指还舍命在战场拼杀之时,攻略者却用这种贼喊捉贼的方式抹黑了皇帝,为自己又博得了美名。
    萧雪楼武功高强且身先士卒,带领的军队势如破竹,很快便逼得元胡节节败退。
    但攻略者用系统暗中和百里封疆通信,将萧雪楼的行踪泄露给百里封疆,玄楼刺客瞅准时机重伤了萧雪楼。
    萧雪楼受伤后,顶着司马翎月壳子的攻略者趁虚而入,在萧雪楼病重之时施以毒药和蛊虫,皇帝醒来性情大变,从元胡退兵后借口养伤,国事全交给攻略者处理,伪装成司马翎月的攻略者主动割地和元胡交好,剧情至此匆匆结束。
    原文中主角攻受修成正果,但结局背后所代表的东西,细思却令人毛骨悚然。
    显然,萧雪楼已经被攻略者暗算死亡,活着的只是被噬尸虫寄生的傀儡,这个世界彻底被噬尸虫侵占,走向破灭已是定局。
    唯一让秦牧野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主神传输的小说内容会是藏匿着破灭结局的剧情,这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考验吗?
    用一个世界的消亡来考验秦牧野这个任务者,甚至会侵蚀主神自身,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秦牧野想不明白。
    不过,当务之急是捉住噬尸虫,再清除掉噬尸虫的虫卵。
    秦牧野从竹楼之上跃下,缓缓朝黎子风走去。
    他衣袍带风,几个世界历练养出的贵气从骨子里散出,行走间每一步的距离都如尺子量出的一般,眉眼肃正温雅,但是随着秦牧野逼近,黎子风的冷汗却从毛孔里沁了出来。
    一步一步,不远处的盲眼公子步伐看似轻缓,然每走一步,地上就会出现一个深深的脚印,每个脚印深浅一样,纹路毫无差别,连脚印之间的距离都不多不少,完全一致。
    竹楼下铺就的都是最坚硬的青石板,能在青石板上留下脚印而不出现一丝裂纹,说明秦牧野的内力乃由内而外发散出,内力逸散的同时又被从身周纳入躯壳,因此才会在地上留下宛如踏雪般的脚印。
    秦牧野步步逼近,数个世界积累出的压迫感如山岳下的深渊般笼罩而下,能在皇帝和乔艳艳面前自由行走的黎子风不受控制的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黎子风老脸一红。
    眼见得秦牧野一脸愕然,他强笑着想爬起来,但是眼前人威压更甚,他竟没爬起来。
    黎子风:
    他忐忑道:秦公子,您可是心情不好,若是有什么吩咐,便让卑职去做,切勿气坏了身体,也免得公主心疼。
    秦牧野眉峰皱起,他把手伸向黎子风:黎统领,抱歉。我的内力正如沸水一样在体内游走,我尝试将之敛起,但是却不能敛尽。
    看来是极乐丹解去了化功散之毒,我原本的内力和宁安公主渡过来的内力难以融合,才会出现这种异状。
    秦牧野不是故意吓唬黎子风,此时他的确难以自控,经由极乐丹催生的内力无比活跃,秦牧野气血沸腾不说,内力还开始冲击经脉。
    属于原身的内力和嫁衣神功修出的内力宛如突然相遇的沸水和火焰,不知到底哪个更煎熬,但毫无疑问,秦牧野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浩荡内力的冲刷。
    黎子风抖着手臂,顶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扶住秦牧野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站直道: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卑职去寻乔帮主吧。
    秦牧野制止了黎子风:你带我去见见司马翎月,我突然有了个很好的想法!
    好想法?黎子风不解。
    我想做个解剖手术,比如尝试挖个心,换个眼睛什么的。秦牧野沉吟一阵道,萧雪楼说想让自己看到他的容貌,那秦牧野便想办法让双目复明好了。
    黎子风:哈?
    挖心?
    差点忘了,眼前这一位是比极乐神教名头还大,邪性十足的天医谷弟子。
    方才竹笛在手中被内力震断,秦牧野就明白自己内力出了问题,乔艳艳还特意给了他两枚极乐丹,体内多出来的内力正是原身被化功散化去的内力,秦牧野不消多想,就知道了乔艳艳那个女魔头究竟想做什么。
    姜还是老的辣,秦牧野不想落到乔艳艳手里被对方当小白鼠,然嫁衣神功的弊病必须得解去,秦牧野一琢磨,便想到了现成的人选。
    司马翎月。
    准确来说,是被噬尸虫寄生的司马翎月。
    蒲鲜千赫被挖去双目和心脏都能靠噬尸虫长出,要不是原身掺和,攻略者怕是已经恢复苏醒。这等可怖的复原能力,正是一个合格的小白鼠需要具备的,秦牧野要完成原身的执念,让司马翎月感受到原身当年做毒人的痛楚,两相结合,当真没有比和攻略者同用一个躯壳的司马翎月更合适的人选了。
    秦牧野摸出萧雪楼离开之前赠与的玉佩,对着黎子风晃了晃:黎统领,烦请你带我去见我那位小师弟。
    黎子风看到那枚龙形玉佩,面色变得更加恭肃。
    遵命,驸马。
    龙形玉佩是天子的象征,见玉佩如见天子,这枚龙形玉佩不仅能调兵遣将,还能驱使飞龙卫,玉佩在手便得到了代天子的权利。而能用这玉佩的除了天子本人,最受天子宠爱的宁安公主外,也只有创立了飞龙卫的乔艳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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