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说。周与行把手抬上桌子,认真地看着易安,你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我没动过我弟,这他妈是我弟弟。
    说话间三保回来了,他把盛满零食的果盘放在周与行面前,易安招招手:来,三保,和周先生说说,温博书是怎么和你说的。
    三保刚要开口,就被周与行打断:你坐下,Eric,我不是你老板,你不用这么站着跟我汇报。
    三保看了看易安,在他家少爷的示意下坐下了,把最早那次醉酒的事,和婚宴上的话,一并告诉了周与行。
    周与行听他一番话,脑门一跳一跳抽筋似的疼,终于等三保说完了,他沉默着说不出话来,易安见周与行表情不对,问他:你还真不知道?
    我他妈怎么可能知道。周与行咬着牙,我不仅不知道,我觉得温博书也不想让我知道。
    他抬头盯着三保:Eric,温博书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有嘱咐过你,别让我知道。
    三保心虚地别开了头。
    周与行心里怒火滔天:温博书把你当他的朋友,把心里话告诉你,你转头就卖给了你家少爷,又卖给了我。Eric,你该给自己留个朋友的。
    易安见不得周与行这个孬样,心里震怒不敢明着发泄,只能迁怒三保,忍不住骂道:得了你,你怪三保有什么意义,你早点知道早点和你弟了断,别说这些废话。
    周与行猛地站起来,看着主仆两人,声音很冷:我了断个屁,管好你们自己的事,我和温博书的事你们少管。
    发了一通脾气,他也没管易安在后面怒喊他的名字,转头就走了。
    周与行气的要命,也许是冥冥中早就知道他和温博书现在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心里一直有隐忧,为自己对温博书的在意,为温博书对他的顺从,从最初徐臻车祸时那个电话开始,这跟引线就在他心里埋下了。所以他干了很多别人眼里的蠢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温博书最后会走向哪里,他也不敢想,用禁忌的红线给自己缝制了一块遮羞布,假装什么都看不到,把能做的蠢事都先做了,这样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温博书得到的,总能比失去的多。
    结果他们的生活才刚开始有点向好,易安和三保就莽撞地把这层懵懂的窗户纸点破了,把他心里的引线也点燃了,他的怒火燃烧起来想把整座茶楼都烧了,他不明白,这些事情温博书想埋在心里,他也不想去深究,为什么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明晃晃的罪名,直接扯碎了他缝了好久的遮羞布,将他定罪在原地。
    温博书是他的亲弟弟,不是他儿子,更不是别的什么,这些人是怎么敢想,怎么敢说的。
    周与行在外面待了很久都没有回家,而温博书已经从Eric那里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Eric在电话里诚恳地和他道歉:对不起博书,我不能对少爷隐瞒,我也没想到少爷会这么直接。
    温博书垂着眼睛:算了,他迟早会知道的。
    他停了直播,说是身体不舒服,在粉丝的慰问中一言不发地下了线,等着哥哥回来发落他 ,结果哥哥一直不回家,过了零点依然没有消息,他担心他哥受不了刺激出事,正想打电话过去,门口响起电子锁的声音,他冲到客厅里,见他哥开门进来,神色无异:怎么出来了,没在直播吗?
    温博书一下子愣了,他哥没管他,脱了鞋和外套径直走进厨房喝水,温博书跟过去,周与行转头看到他,还有点疑惑地问:干什么?你也要喝?
    温博书欲言又止,看周与行表情里没有任何裂缝,一时间不明白他哥的意思,这次他没有直接询问的胆量了,也转移话题道:嗯,我也喝。
    于是两人轮流品尝了一杯白开水。
    周与行进房间准备洗澡,结果温博书又跟进来了,在他身后问:哥,你吃晚饭了吗?
    现在已经零点半了,温博书纯属是没话找话,周与行在外面吹了一晚上海风,也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忘了吃晚饭,饥饿感顿时涌了上来,但此时他根本不想和温博书共处一室,拼命表现出表面的平静已经让他很累了,他只是挥了挥手,说吃过了,让温博书去直播不要管自己。
    没想到温博书上前一步说:可我还没吃,哥,你你吃不吃夜宵?
    这时候要还是看不出温博书有什么问题就是瞎了,他心里清楚应该是三保通风报信了,易安和三保这两个多事的人把他们兄弟俩当傻子一样耍,周与行又火起来了,猛地吼道:老子要洗澡!滚出去。
    温博书吓了一跳,周与行吼完就后悔了,只能硬生生咬碎牙把情绪往肚子里咽,一字一句地说:温博书,我很累,让我休息一下,好吗?
    16 02:57:39
    第34章
    周与行病了,急怒之下吹了好几个小时的冷风,第二天起来感觉大脑被凿了个洞,又痛又冷,还呼呼漏风,于是他在房间里躺了一整天,一直在床上没起来。
    白天温博书进来了两趟,第一趟早上十一点多,他疑惑哥哥怎么还没起床,刚打开房门一条缝就被周与行请出去了,第二趟进来的时候是下午,他哥睡着了,房间里不通风,有些潮热,温博书给落地窗拉开个小缝,就出去了。
    晚上周与行是被冻醒的,睁眼一开,不知道谁把落地窗打开了,外面风很大,给落地窗吹的半扇都拉开了,窗帘像个鬼影一样在阳台上蹦迪,他头重脚轻地下床关上窗,饿得眼冒金星,简单洗漱了完去厨房找吃的。
    温博书已经在直播了,这一整天他都没瞧见哥哥的脸,昨天他已经想好了各种可能,被震怒的哥哥赶出去,或者冷冰冰地拒绝他让他恪守兄弟的距离,但他没想到他哥的应对方式是不理他,假装无事发生,冷处理,甚至自暴自弃地在床上睡了一天。
    温博书郁闷地想,这算不算家庭暴力啊,冷暴力。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定位成家暴男的周与行,在厨房狼吐虎咽地吃掉了温博书给他剩的晚饭,从好久没翻出来的药箱里掰出两颗药吞了,然后又头疼地钻回了房里,但睡了一天,实在是睡不着了,他拿出平板,本来想看会儿电影,纠结半天,还是点开了温博书直播。
    大脑用痛觉麻痹了昨天发生的事,周与行躺着看了好一会儿,那股子羞耻感才慢慢回笼。
    温博书居然喜欢他?这是什么人间荒唐。
    周与行早就知道自己和温博书的相处,不想其他家庭的兄弟,但他刻意在保持距离了,他都不让温博书上自己的床,试问哪对兄弟会对自己的床有禁忌?他已经很努力了。周与行很清楚,和温博书的关系有问题,但问题出在哪,出在谁身上,他说不出来,周与行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他顶多承认自己只会死学,却学不会,如何当一个好哥哥,当一个合格的哥哥,他的模仿、探索全部失效,这世界上学不会一门课程的人这么多,他周与行在别的地方是学霸,怎么就不允许在这门课上拿个零分了。
    所以他是不可能有问题的,那有问题的只能是关系的另一头,弟弟有问题吗?如果回答是,显得周与行像一个只会推卸责任的混蛋,他不愿意做一个这样的哥哥。
    与其两个人都有问题,不如就当问题不存在,周与行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感困境,这就是他的解决哲学,所以他和温博书相安无事地过起了好日子,直到易安非要说出来,你们俩有问题,全部都有问题。
    现在问题摆在周与行眼前了,温博书喜欢他,喜欢作为亲哥哥的他,温博书简直就是个问题专家,而周与行还是那个连最简单的题目都解不出的零分霸王。
    屏幕里的温博书消失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周与行刚才走神,也没听到他说什么,没过一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周与行还没来得及让他滚呢,温博书就开门进来了,手里端了一盘切好的橙子看着他,讨好地说:哥,吃点水果吗?
    周与行手里还拿着平板,上面是温博书的直播画面,他睡了太久,反应有点迟钝,等温博书走近了才想起把平板扣在肚子上,结果起身接橙子的时候,平板从肚子上滑落下来了,好巧不巧,正面朝下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好大的响动,温博书自然地看过去,看到了游戏大厅的界面,和左下角隔壁书房的背景。
    温博书忽的就感受到了哥哥的一丝心软,他胆子大了点,趁周与行拿着盘子的时候,坐在床沿上,小声问:哥,你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周与行现在没什么脾气,一是身体不舒服,二是昨天气狠了这会儿后劲不足,结果温博书见他不说话,又把屁股往前挪了点,捡起欲盖弥彰的平板,放在周与行枕头边,再次说:是因为知道了我喜欢你,所以发这么大脾气吗?
    登时周与行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只有喜欢你三个字不停地循环,他瞪着温博书,眼球都快瞪出眼眶了,他想把温博书的嘴缝上,然后耳朵上插个扩音器,再把这三个字录音下来播放给他听,让他听听自己说的是不是人话。
    见他哥拿着盘子的手都开始抖,温博书终于怕了,在他哥把橙子扔到他身上之前果断地站起来,低着头说哥你慢慢吃,就开门离开了。
    留下周与行脑瓜子嗡嗡叫,又疼又晕,情绪上涌地太厉害,让他顿时想呕吐,但橙子的气味又太清新,一点点把他的恶心劲儿给压了下去。
    他拿温博书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晚上12点刚过,温博书就下播了,周与行还很诧异,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早休息了,结果没过一会儿微信消息就来了,温博书跟他说:哥,我下播了,你也早点休息。
    周与行没回,他恼羞成怒地在平板上咣咣锤了两下,又被发现他在看直播。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温博书叫起来了,云里雾里地才想起来今天徐臻要回学校了。周与行和上家公司在节前就已经交接干净,正式离职了,下家定了10月18号入职,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休息,所以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国庆假期都到最后一天了。
    他起床以后第一时间先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温博书见他哥推着行李箱出来,还以为他哥被他气到要离家出走了,话都不敢说了,像个鹌鹑似的坐在副驾驶上,跟他哥一起回小楼。
    徐臻也起得早,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跟温美艺靠在一起刷抖音,高铁票定在下午一点,温美艺陪他一起去,结果周与行一到就让他们把票退了,说要开车送他们过去。
    温美艺非常不理解:这么麻烦干什么,把我们送高铁站就行。
    徐臻也掏出兜里的身份证和残疾人证,很自豪地挥了挥:就是,我还有折扣呢。
    旁边的温博书看得笑了,真不明白徐臻是怎么长成这副无脑乐观的模样,残疾人证是前段时间才办好的,徐臻去看个电影都能打折,可给这傻小子乐坏了,温博书忍不住提醒他:你学生证也能打折。
    结果徐臻却说:学生证打折只是一时的,残疾人证打折是一世的。
    说的卖票的前台都目瞪口呆,可能在怀疑他残疾的项目不对。
    反常的周与行油盐不进,硬是要把他们送到学校去,只有温博书知道他哥抽什么风,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最后周与行强迫着徐臻把两人的票都退了,即刻出发,徐臻看温博书还坐着,提议道:哥,要不也一起去吧~去我们学校参观参观!
    温博书还没去过徐臻学校,但徐臻话音刚落,周与行就说:他看家,他不去。
    说的温博书跟个狗一样,不过此时温博书情绪很低落,真的跟耳朵尾巴都耷拉下来的小狗似的,在家门口眼巴巴地目送三人离开了。
    下午到了徐臻学校,他们先和孟晗碰了个面,然后温美艺和周与行去帮他收拾宿舍,他和孟晗去办复学手续,忙完以后一起到食堂碰面,孟晗请客,请他们体验食堂大餐,席间孟晗问起来:二哥怎么没来?因为要直播吗?
    她原本是问大哥的,因为知道大哥二哥关系好,并且住在一起,结果周与行根本没意识到孟晗是在问他,低着头吃饭,连温美艺都有点诧异地看过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问我干嘛?
    口气有点冲,孟晗很是尴尬,求助般看向徐臻,徐臻也觉得他大哥今天有点奇怪,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到了学校以后也魂不守舍,问他什么都慢半拍,平时的温柔成熟仿佛一天时间完全退化了。
    这样子倒有点像叛逆时期的温博书。
    徐臻和孟晗颇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思,温美艺不乐意多待,吃完饭就准备去酒店休息,明天再过来,结果学校宾馆房间都订满了,周与行是临时起意,温美艺一个人定了个大床房,让周与行一起凑活,但周与行断奶后再也没和妈妈一起睡过,现在他更没心思,安顿好温美艺,自己开车到远一点的地方找宾馆睡觉。
    徐臻学校离市区有点偏,周与行8点多才找到酒店入住,他昨天生了一天病,今天又开了半天车,累得不行,趴在床上不想动,也不想洗澡,摸出手机打开温博书的直播间,酒店网不是很好,加载等了一会儿,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周与行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在用吸弟弟这一招回血,这时候弟弟又不像看家的小狗了,像个小猫。
    结果直播间一打开,周与行就瞪大眼睛坐了起来,温博书正常在直播,不正常的是他脑门上绕了一圈纱布,看着怪可怜的,好多粉丝在问他怎么了,温博书大概是之前解释过了,一直没说话,倒是有房管不厌其烦地说,波叔晚上烧饭的时候被高压锅蒸汽烫伤了。
    周与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他拖着行李箱,在上去了十分钟以后,又回到酒店大堂退房,前台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给他们送钱的冤大头,在他的催促下利落地办好了退房,看着他跟一阵风似的下去停车场。
    徐臻学校离家里大约三小时的车程,谁知道高速上有那么多卡着高速免费回程的车,周与行愣是被堵到一点多才下高速,酒店浪费了三百多块,高速上又浪费了两百多块,周与行出了一趟价值不菲的差,到家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门一开,客厅里亮着微弱的光,电视开着,放着综艺,而看综艺的人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声音很轻,沙发上的温博书蜷缩成一团,穿着平时的那套睡衣,身上什么都没盖,只有怀里抱着个靠垫。
    周与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上前推了推温博书,温博书迷蒙地睁开眼,纱布不太稳地垂下来,盖住他的睫毛,大概是完全没想到周与行会回来,温博书以为自己在做梦,软软地伸出两条细白的胳膊,缠绵地挂到周与行脖子上,挨在他下巴上撒娇说:哥哥,别不理我。
    周与行抱住弟弟,怕他掉下来,盯着他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温博书对他的眷恋和依赖如此明显,他却一个人发脾气,把弟弟丢在家里,被蒸汽烫伤,还在沙发上睡觉。
    他把温博书接到家里的本意是更好的照顾他,改掉他的坏习惯,但他一个都没做好,就差点跑路了。
    周与行一直不说话,也不动,温博书觉得温暖,又在熟悉的怀抱里睡了过去,周与行看着他的脸,胡乱地想,如果不是知道了温博书喜欢他,之前的自己此时会怎么做呢?
    他一定不舍得再叫醒弟弟,而是把他抱进房间里,轻轻地放在床上摊平,然后守着他熟睡,如果温博书又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他会不厌其烦地把弟弟剥出来,摸摸他汗湿的脖子,哄他继续睡。
    而此时,他像个被温博书睡梦中吐出的石化咒语定在原地的雕像,看着弟弟的睡颜,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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