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床头的已经碎了。
    碎了好,省得戳眼烦心。
    门铃分机乍然响起,当时他腾的坐起,她回来了?
    闪过这念头,他复又躺回去,落东西了?还是放心不下他?
    于是抹净脸上水渍,起身去开门,走得急,鞋也没穿。
    如今门已开,云幼然推门容纳自己进去,顺手把门关上。前面门厅商俞的背影向她,她一时不太敢靠近,动作温吞,思索怎么开口。
    商俞像是等不及,立于原地等她,怎么了?
    想解释换门锁的事,又止在了嘴边。
    云幼然慢慢上前,扯扯他的袖子。
    商俞脸上的寒冰寸寸消融,顿了顿,用力收手,下颌线条冷厉,别碰我,不是要去相亲?和人发展成恋爱关系?还回来干什么,我以后不会再叫你一句姐姐。
    云幼然懵了。
    商先生。
    商俞回头,眉眼浮现厌色,你谁?怎么进来的?
    云幼然咽咽口水,我是云幼然,你给我开的门,我想和你解释下在汀绮的事儿,魏三儿让我去,我见你躺在那里,以为你是魏三儿,就帮忙盖了下毯子,造成误会我很抱歉,希望你原谅我,别让片方把我飞行嘉宾的名额去掉。
    她稍显肉感的模样楚楚,一双含情眼低眸,像天上的星星因害怕团簇在了一起,总之能勾起男人的怜弱心,和保护欲。
    商俞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降温且下雨,从早到晚没停,孟朝茉赴晚八点望月阁的约时,低洼处的路面已有厚重的水流,箜市的排水系统向来受广大市民抱怨。
    望月阁生意照样火热,尽管天气严寒。
    她停好车,在前台等,报的是幺儿这个名字。老实说她觉得不靠谱,听起来太像小名,果不其然,服务员礼貌回应没有相关的预约信息。
    孟朝茉只好拨打林图发给她的号码。
    对方没让她久等就接起,你是林老师的外孙女吗?
    她答是。
    我下来接你。对方很周到。
    嗓音低沉,可能开了窗,沙沙的雨落在声音里,又润和了点,有绿木青草的干净,不会让人生出距离感。
    第26章
    望月阁包间。
    衣着考究的男性先把涌进寒气的窗户关紧,在倏地风雨寂静里落座,神色温和,深琥珀色的眼眸迎向她的呆怔,浅浅一笑,倒没想到会这样巧。
    孟朝茉回神,回以个淡笑,是啊,我不知道幺儿竟然是闻先生的名字,又解释,我外公是这样叫你的。
    闻隐将暖手热茶递到她面前,透过腾散袅绕的热雾,对方眉眼悠远逸气,看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深重,只是一瞬,他笑说:家里头叔伯的子女众多,我在这辈里排末尾,小名叫幺儿,你也可以这么叫。
    她摸到温热的茶杯,一时间疑惑,闻先生
    闻隐。
    闻隐?
    我的全名,别叫闻先生了。
    孟朝茉应好,实在没料到一起吃饭的人会是闻是闻隐你,你事先知道是我吗?
    闻隐眉毛是轻斜入鬓的,长睫如同有飞蛾掠过,他说并不知道。
    孟朝茉睁圆眼,那真的十分凑巧。
    对方无声轻笑。
    这样一来,这餐饭吃得就很轻松自在。望月阁是私家菜馆,私人露台每逢十五是观赏月色的绝佳地点,但现在风雨侵袭,只能在暖融融的室内待着。
    席间,闻隐见她并不碰多宝鱼,而是斯斯文文吃着煎鹅肝。
    于是心里有数。又问:朝茉,画你看了没?
    是指贺寿的画,他事先拍了近十张照片发给她,由她挑。
    孟朝茉点头,选好了,那幅松鹤图,我看外公应该会喜欢。
    说的是一副意境清雅,不朽青松与仙雅白鹤相辅相成的画,将贺寿的寓意在水墨之间描绘到极致。
    他豁然,我猜想你也是选这幅。
    她不明白,为什么?
    闻隐放下酒杯,这幅和拍卖会那幅很相像。
    孟朝茉笑了几声,没想到理由这样简单,还以为会说说这画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她并不了解水墨画,说给她听也等于对牛弹琴。何况她是确实是看到这幅,就回想起拍卖会错之交臂的那幅,才选定的。
    接下来的发展令孟朝茉心存疑窦,因为两人用餐完毕,闻隐竟然拎起手边的纸袋,递给她,说:我猜对了。
    说明画在里边。
    但是他不是说不知道来的是自己?
    怎么能把画提前备好?
    一时把心里所想问出口。
    商俞绽笑,原本想去老街把画给你的,你在这儿,倒方便了我。
    她恍悟般点头,想来闻隐不是常住箜市的,所以趁此机会把画带来确实省事点,顺便问道:我也不懂市场是个什么行情,但是也清楚很多画是可遇不可求的,你愿意转手我真的很感激,干脆你说个价格,我待会儿汇你账上可以吗?
    他挑眉,随后垂目,有丝旁人捉摸不透的蕴藉,既然你信我,我更得给个公允价,这样,改天我约个专家当面估值。
    孟朝茉说好,那时间地点?
    你定。箜市我离开得久,不太熟了。
    时间定在明天下午六点,长虹路的十五号餐厅,新开的,对于闻隐来说是没踏足过的。
    好在第二天大晴,她把画好好保存在公司抽屉里,还没正式买回来,她不想出什么岔子。其实她不明白闻隐的做法,先把画给她,再找专家估价,最后付钱,就这么相信她?
    公司准时五点下班。
    老九这两天宿在工厂里,跟进订单进程。
    员工先后离去,她看完文件也准备带画赴约。然而车刚开出公司楼下,突然涌出来的一群人把她给吓了一跳。
    她脑子里闪过两字:打劫。
    自己车里有古画,这伙人也太明目张胆了。
    很快她就认清现实,对方是媒体,举话筒扛摄影机。
    孟小姐,你和远商的商俞已和平离婚,这是真的吗?
    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婚的,方便透露下其中原因吗?
    你对商俞和云幼然的关系又是怎么看待的?
    诸如此类的问题,喋喋不休。
    这都哪跟哪,孟朝茉一时懵圈,离婚的事已经暴露在大众视野里?商俞和云幼然又什么时候被媒体嗅到的?她如同活在断网的世界。
    车被人群堵住,动不了。车窗扒着好几个不知道哪家媒体的人,好不容易在楼下蹲她,自然是追问到底的架势。
    如果网上热搜有关于她的,老九会第一时间告知她,可这两天老九忙厂里琐事,消息比她还滞后。
    她不顾窗外躁动,拿手机翻热搜,然而并没找到。
    还是输入孟朝茉三字,才搜索出丁点零散内容。
    得亏有个营销号整理来龙去脉,她扫了几眼,大概有数。
    云幼然前晚去临江君园商俞家,隔天清早才出门,被拍的照片今早散播,五六线女星和远商集团公子过夜,热度瞬间发酵。云幼然被喷是小三。
    然而在中午,事件反转,有博主扒出商俞和孟朝茉离婚的蛛丝马迹,甚至放出数月前民政局门口两人各走一端的图。
    这意味着,云幼然与商俞是不违背婚姻的关系。
    热度再次上升,下午云幼然发文:一切都是幸运合理的安排。
    配图是她参加某档大型户外综艺的发布会照片,她由飞行嘉宾改为常驻嘉宾,据说这事在过夜那晚敲定的。
    看似在宣传综艺,表明成为综艺常驻是合理幸运的事,但像极在暗示她与商俞的关系同样是合理的。
    又是阵轩然大波。
    孟朝茉耳边的记者还在问:
    孟小姐,你觉得是商俞资本入驻的关系,云幼然才成为这周天晴的常驻吗?
    她开了点车窗,一双清泠的眼扫过提问者,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商俞,我怎么去觉得。
    短发记者眼睛亮了,意思是你和他已经少有交流和联系了?是不是意味着网传你们早已离婚的事情是真的?
    顿时,孟朝茉觉得自己跳进了坑里。
    缄默不言才是正解。
    她想关窗已经来不及,两个话筒杵了进来。
    想找安保室的人来,但她所处范围已经出了写字楼管辖范围内,总不能一脚油门冲出去,车前还挡着好几人。一时间躁地猛然长鸣喇叭,回以外面那圈人刺耳噪音。
    没想到对方更来劲。
    孟小姐,你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和离婚一事有关吗?
    孟朝茉:
    你们是哪家媒体的?这种行为已经妨碍到我出行,如果再不让开,我可以委托律师告你们。
    对方沉静一秒,复又爆发提问:
    如果离婚是真的,那方不方便透露具体是什么时候。云幼然是你们感情破裂的其中一个原因吗?
    孟朝茉沉默。其实,云幼然两张照片,进门和出门,前晚进门那张的背景确是商俞家,而次日清晨出门那张背景,并不是。
    旁人不清楚,她还是透彻的,两栋别墅的确都在临江君园小区,但外观设计风格和户型还是存在差别,照片截取了两栋别墅小部分相似之处,前后联系。
    她不明白是谁在背后这么做。
    尽管她对这类不光明的事持批判态度。
    但她作为被殃及的池鱼,并不准备替谁解释辩白。
    当邓竹敲响总裁办的门,把热搜一事告知商俞。商俞先是蹙眉,而后半哑的声儿说:压下去。
    邓竹见商俞今早来时眼睛余红未消,大抵知道昨天和孟朝茉的见面不顺利,现在网上还翻起这样一股热搜,于是主动说:孟小姐那边,要不我去解释。
    商俞盖上笔,整个人往后仰,直到靠在椅背,不用,她不在意这些了。
    他并非感知迟钝,孟朝茉一次又一次淡漠的话,将两人关系撇清。加上昨晚把云幼然赶走之前,她解释一大通废话后,所回答的他的问题:她刚刚撞见你了?说了什么?
    他盯紧云幼然神色,防止对方有一丝谎言。
    才知道,孟朝茉哪怕在门口撞见对方,也是平淡的态度。
    早先他一直隐隐抱有希望。
    孟朝茉还隐藏情念,到昨晚,希望稀碎。
    然而事态发展迅速,还是稍晚一步。
    有娱乐记者嗅到风声将孟朝茉围堵在办公楼下,抛出一系列问题。离婚一事披露在大众视野里,记者到底不敢堵在远商楼下,便跑去那头追问她。
    邓竹跟了商俞多年,揣测对方的想法并非难事。他通过关系拿到采访视频,并暂压着没让外传。
    顶楼液晶显示屏正播放孟朝茉被采访画面。傍晚,她素面出镜,起初闪过震惊,随后淡定处之,从头到尾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商俞,我怎么去觉得。
    类似置身事外、毫不在意的语气。
    商俞想起那些过往,孟朝茉曾经会因为一条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吃味,闷声不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哪怕是莫须有的事,他更多时候也懒得解释。
    如今,孟朝茉真的不需要他的解释了。
    记者最后的提问,言辞犀利。
    然而,镜头里出现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话筒,挡在车窗外,分外耳熟的玉质沉声:她本人不接受采访。
    随后话中闪过丝凌厉,南舟报社,星娱条新闻?我追究的话,这种行为你们公司不会有任何立场维护你们。
    这就是在威胁了。
    鸦默雀静,媒体神色讪讪。
    摄影镜头由雅致雾灰大衣掠到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傍晚云霭烘托,他举手投足有年龄阅历堆砌的沉稳,风吹不动,夜落亦岿然,光站那里就足以令人放心。
    学业艰难的幼稚年岁,商俞曾在这个表叔怀里哭睡过。
    怀里清澈的松香,一度使他安睡。闻隐很多年前曾打趣你五六岁的时候,两条冰棍腿老往我怀里伸,一走就哭,我只能陪你睡,那小床可挤死我了,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这是他不愿承认、从未启齿的。
    闻隐家中父母婚变,他独自赴国外学习。这些都是商俞很久后才知道的,闻隐温澜潮生、随和淡然。起码他,没觉察到对方一丝丝因家庭破碎、背井离乡的颓丧。少年闻隐太温暖了,最常说的话是别哭、明儿我去找家庭教师谈谈,怎么又凶你了,接着擦泪暖手哄了又哄。
    嗯,是个暖宝宝。
    后来,商俞的暖宝宝变成了孟朝茉。
    再后来,暖宝宝没了。
    采访视频中,孟朝茉原本紧绷到疏离冷淡的神态,在闻隐来后,分明松懈下来,这是信任。而不得承认的是,闻隐确有那种使人放下防备,信赖他的能力。
    问题是,孟朝茉什么时候对他建立起的信任?
    商俞喉咙被扼住般,喘不来气,指节泛白。
    他有些抑制不住的情绪要往外涌,一时间垂了眸,绷住染上哀色的嗓音让邓竹先出去。
    办公桌上的一沓资料落下硬币大小的湿痕,渐渐洇散,直到湿了个透彻。商俞的肩膀止不住颤抖,在巨大的悲切中,他认识到永远也不敢承认和面对的事实。
    孟朝茉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的朝朝姐姐
    第27章
    莫多衍不顾劝阻,硬拉着魏三儿闯入总裁办时,商俞正趴在桌上呜咽。他与商俞是同校毕业,好友至今,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说实话,他觉着商俞确实挺娇的,偶尔又有乖僻的戾气。一圈朋友里边,商俞向来是受照顾的半个生活废。
    莫多衍颜狗晚期,也乐意,何况商俞在生意方面天赋独到,连带他们这圈朋友也沾光,受惠殊多。
    这回是真受到惊吓,忙拽前魏三儿解释:商俞,这事儿怨魏三儿,他听信云幼然的要向你赔礼道歉,刷脸让她进了临江君园,完事云幼然从你家出去,是在魏三儿家待了一夜。
    至于待一夜干什么,只有当事人清楚。
    总之,魏三儿确实通过关系,让云幼然成为了热门综艺的常驻。然而如今网上的风向变成这事是商俞做的。
    莫多衍使劲瞪了眼魏三儿,轻轻拍拍商俞的肩,别哭了,是怕嫂怕孟朝茉误会你?其实也怨我,那天不该做主让云幼然来。这就让魏三儿发个声明解释清楚。
    对对对,我会解释清楚的。魏三儿点头如捣蒜。
    现在就发!莫多衍吼。
    其实莫多衍作为熟悉两栋别墅特征的人,门儿清,这趟是被谁给坑了,故意用两张照片前后联系,误导舆论走向。
    至于是谁。
    可能是云幼然。
    也可能是远商的竞争者。
    发就发。魏三儿摸出手机咕哝。
    说完真的开始编辑,解释云幼然会去商俞家只是因为想说清点误会。至于过夜是在同小区的他家,两人是聊得来的朋友。
    莫多衍。商俞嘶哑的声从臂弯里传出。
    嗯?莫多衍监控魏三儿打字措辞的目光移回商俞身上。
    商俞抬起泪痕狼藉的脸,莫多衍掏出裤袋的手帕递给他擦泪。商俞没接,总归被看见了,他倒也不大在意这些面子里子,只是平复抽噎的气息,说:不用发。
    魏三儿刹住按发表键的手,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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