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轻蔑笑了:你引诱主上、满口谎言,实在算不上无辜。
    语罢,颇为嘲讽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女人的腰肢缓缓低落下去,耸起了两弯消瘦的香肩。即便穿着宽大的太监袍,似乎也能描绘出冶艳无比的风流体态。
    观月纤密的长睫颤了颤,掀起一双雾气弥漫的眸子:往日在国公府中,我虽少读诗书,却也听过丞相笔下的那句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我知道,丞相泽披百姓,不会弃我这样的苦命人不顾。
    这是她昨夜临时背下的。
    顾珩的眼中果然不易察觉地流露出一道讶异的光。
    丞相,他们都说燕宫是会吃人的她仰首望着他,轻轻地拽住他散落在膝上的衣袖,如小兽般低声抽噎,我不想入宫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娘亲还在他们手中。
    你父亲呢?顾珩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那楚楚可怜的脸颊倒映在他清冷的眼底,确有几分真诚。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六岁那年,父亲就把我们卖给了人牙子,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顾珩又闻见她身上淡缱绻的幽香,像是一团精魅在勾人的魂。
    怪也只怪秦小世子自己耽溺女色,胸无大志,否则怎会被这样的香姬,勾引得魂摇魄乱、情难自已。
    而顾珩呢?顾珩不同。
    比起温香软玉抚慰的滋味,他更喜欢至高无上的权利,连天子也为他所掌控,肆意享受复仇的快感。
    多年克己复礼,假意称道,他几乎将自己练成丧失喜怒情欲的佛,只为了不被喜怒杂念所扰。动情意味着动荡,意味着有了弱点。
    有了弱点,便容易溃败。
    可是不知为何,这回他面对着这个身份卑贱的女子,竟感到了一种相似。宦海浮沉多年,他见过太多文臣的虚伪贪婪,也曾看过武官悖逆臣道的叛。
    在这一刻,他竟然难得的生出一丝怜悯,甚至开始欣赏她在绝望时渴望生机的坦诚。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宽宥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即便你孝心是真,可你尚未出阁便与秦小世子行举亲昵之事,又该如何解释?
    观月攥紧顾珩的袖口,像是找到依靠般诉说委屈:丞相,秦小世子是公爷独子,我又怎敢得罪他。
    秦观月耳畔的一缕的墨发垂落下来,拂过顾珩的手背,像是蚂蚁啮咬般痒,顾珩身体一颤,如触到火般迅速将手收回袖中。
    而腿边女子面颊微红,面露羞赧神色,声音减低,似缕游移不定的丝:还是丞相要亲自验明,才会相信。若是如此,妾也甘愿自证清白
    顾珩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反应过来女人竟将自己的质疑误当成了亲自验身的色心,登时只觉羞愤交加,耳尖微热。
    她怎能这样想他?
    他沉默了良久,有些不满地张口:我为何要放了你?
    观月心中掠过一丝喜,眼看就要得逞,几乎要笑出了声。
    她垂下睫,遮住眼中狡黠的乐,端着柔婉姿态,呵气如兰:只要丞相肯放了我,我便是丞相的人。
    挪了挪身子,向他无声凑近,女子身上的幽香似乎更加浓郁。
    秦府的事,我会事无巨细地向丞相禀明。
    烛光下,顾珩冷静地盯着那双雾气朦胧的眼,冷不丁地一笑:你想要什么?
    求丞相保我娘亲平安。
    秦观月回宫后,顾珩负手在灯下站了许久。
    眼看着火光渐渐燃烧至烛芯尽头,留下袅袅的一缕烟,通室便陷入了黑暗。
    顾珩这才在黑夜中转身摸向门外,引动了门口的声铃。不消会儿,在外等候已久的贺风秉着一盏新烛而来。
    贺风将烛台放置案上,照亮了顾珩如雪松高洁的身影。
    空气中还飘着适才那女人身上淡淡的香。
    柔媚而勾人的味道。
    顾珩背对着贺风,凝视着案上的一副道贴: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月余前的确有辆马车自秦府驶出,离开了燕都。贺风复命。
    顾珩未抬眼,又问:秦府最近可有异样?
    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几日前秦世子身边的李恭,突然去了城北郊外的旧宅一趟。
    顾珩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派人盯着,你回去歇着吧。
    贺风应诺,却迟迟不肯走,欲言又止地抬头看了顾珩两眼。
    顾珩察觉动静,转过身来:怎么了?
    那女人来时梨花带雨,离开时却是冷静自持,两副面孔,分明是心机深沉之人。
    古往今来多少男子败于祸水身上,就如燕帝,不也是因为常年放纵,耽溺美色,才落得如今的下场吗。
    丞相断绝□□多年,怎见过这样的狐媚女子,若被她哄骗而毁了大业,他如何跟逝去的老爷夫人交待
    贺风微微凝眉,还是没忍住发问:丞相似乎对俪贵妃,比对旁人都多照拂了些。
    顾珩居高临下地睥着他,沉默不语,但眉眼似乎冷了冷。
    贺风慌忙屈膝认错:属下失言,请丞相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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