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的发丝被泪水打透,狼狈地黏在她洁白的面颊上。她抬起眼,湿润的眸底写满了怨念。
    我是大燕的俪贵妃,你怎能将我困在此处。
    顾珩缓缓松开手,温柔地替她拭去面上的泪痕。他的指腹冰凉,触碰上她肌肤的一刹,能明显感受到秦观月微不可察地一颤。
    月娘是不是忘了,真正的俪贵妃,是秦明月。
    秦观月的脑中响起了嗡的一声,而后万般画面都归于一片空白。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红唇便失去了血色,面色苍白地像是一张脆弱的纸片,寒风一吹,就会将她卷走、撕破。
    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抓住榻上的锦布织就的华衾。秦观月愣愣地看着顾珩,心里像是裂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恐惧就在黑洞的最深处,要将她吞噬。
    是啊,她险些要忘了,秦国公府那位幼承庭训的真明月才是俪贵妃,她只是一个顶替了别人位子的假明月。只不过是她伪装的太好,至今无人发现,除了顾珩。
    顾珩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她一直忘了这件事。
    她享受着真正的俪贵妃应该享受的荣华与尊崇,披着一张虚假的外壳,在燕宫行走,以此为算计,其实她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虚幻的泡影。
    她渐渐停止了哭泣,开始重新盘算起她的出路。她当然不能甘愿被顾珩困在这一方全无自由的密宫,而燕帝现在常常昏迷不醒,恐怕一时想不起她的存在。
    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陆起戎。
    顾珩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冷笑了一声:你在想怎样才能找到陆起戎来救你出去,是吗?
    秦观月被顾珩轻易看穿了她的心思,更感到心中憋火,于是干脆转过头去不回应他。
    顾珩的语气变得轻缓,甚至还藏着淡淡的愉悦。
    他站起身的瞬间,秦观月的目光也不由得被他吸引过去。
    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他既然能去清平观找你,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再找到这里来?
    原先,顾珩以为他听到秦观月亲口承认她还在想着陆起戎,会感到愤怒。可是当她真的用单纯的语气向他挑衅时,他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轻快。
    他想过了,她只是一时不清醒,被陆起戎迷惑了心智。只要她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她总有一天会想明白,会痛哭着请求他原谅自己的不忠。
    所以,她永远都不会再见到陆起戎。
    顾珩笑着看了秦观月一眼:他当然可以找过来。
    他弯下腰,伸手扣住她纤白的脖颈,轻缓温柔地摩挲着,说出的话却像是淬了毒的匕首,让人感到胆寒心惊。
    但只要他敢踏进这宫殿一步,就会有千百只锐箭,刺穿他的身体。
    顾珩缓缓直起身,看着秦观月满眼恐惧地愣在原处,他感到心中升腾起莫名的快意。
    你在意他,对吧?他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袍上的褶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转身向门外走去。
    顾珩离开后,秦观月仍然愣愣地坐在榻上,反复咀嚼着顾珩适才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陆起戎乃是皇家贵胄,就算他真的闯入密宫来救她,顾珩怎么敢真的置他于死地?
    可是转念一想,顾珩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连燕帝都不曾放在眼里,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悲怆与无奈交杂而生,紧紧缠绕着秦观月的心绪。
    她暂时寄期冀于陆起戎,想到他总会登上帝位,皆是就能救出她与娘亲,让顾珩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种信念不过坚持了一会儿,又悄然崩塌,生出无端的失落。如今陆起戎虽对她有情,但他还不知道自己假明月的身份,若是他知道了,是否还会待她如初?
    况且就算是他真的闯入这密宫,万一顾珩真的要与他同归于尽,岂非她此生便再无盼头。
    秦观月像是着了心魔般,一时笑一时哭,上一瞬还满怀希望,下一瞬又觉得坠入谷底般绝望。
    她恨透了自己的愚蠢,付出了如此多的心力,到最后却被顾珩软禁于此。
    命运待她从来就不公,她何时有过选择的权利?入宫非她所愿,依附顾珩也是无奈之举,唯一一次她想要选择陆起戎,还被顾珩□□地剥夺了她的自由。
    顾珩对她从未有过付出,他压根不知如何爱人,屡次罔顾她的心意,早在那日葡萄架下,她就该看清他的为人。
    直到一名侍女推开门,秦观月还是处于无尽的悲恸中。
    那侍女满脸写着冷淡,几乎与顾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秦观月甚至都懒得与她开口搭话。
    即便如此她也能猜到,顾珩会放进来侍奉她的人,定是他的心腹,是万不会向着她的。
    顾珩呢?
    侍女将晚膳一一摆在桌上,抬头回道:丞相在批折子。
    秦观月看了一眼那些晚膳,色泽鲜美,味道香醇,她快两日未进食,的确有些饿了,但此时,似乎不受这份嗟来之食,就是她所能做的最后一点反抗。
    你去告诉他,我没有胃口。
    那侍女表情冷冰冰的,似乎有些嘲讽地看了秦观月一眼:奴只负责将膳食端来给娘子,至于娘子有没有胃口,是娘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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