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麒又攥起一双拳头,在他阿耶的目光下紧咬着嘴唇,走到苏星回面前,敷衍地拱起手,阿娘,孩儿错了。
    他面上吊着眼,尚不服气,苏星回知道他不情愿,但愧疚占了上风,让她顾不得消除那些长久的隔阂,轻轻揽过小儿。
    被乱棍打死在门前的那时,怎么都够不着,那血流一地,冷凝的仿佛是她身上的血液。
    是不是此刻这样,就算留住了那个惨死的儿子,让她心里能好受一些。
    她很想好好看这张脸,裴麒却只让她拥了一瞬,便挣开手臂,走到裴彦麟眼前。
    裴彦麟容色稍霁,语气有所缓和,对尊亲无礼为一,与人生事,闲荡不归为二,先去台阶底下跪着。
    裴粤几个有脸面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的仆婢在门前探头,他目光一扫,但凡替他求情的,一人鞭笞三十。
    苏星回正要开口,裴鹤年从身后拽住她的衣袖,轻声道:阿耶有分寸的,阿娘别担心。
    他眼神朝外指了指,意思是叫她安心,然后笑着进去,阿耶,他们把饭菜都抬来了,这就摆饭吧。
    裴彦麟颔首,想了想,先让他进来吃饭,吃完我有话要问。
    裴鹤年应下,又朝母亲笑了笑。
    苏星回暗松一口气,任兰楫扶她坐下。
    食案摆上,蒸饼冒着腾腾热气,念奴用胖乎乎的小手捧起一个举到苏星回眼前,阿娘不要生气。
    念奴吃吧,阿娘也有的。苏星回揉揉她的脑袋。
    念奴爱吃蒸饼,惬意地晃着腿,满足地啃起蒸饼。
    庖厨做的有脍鱼,搭配橘丝,是鹤年爱吃的切鲙,精炙的羊肉沾胡椒,再配一碗咸蛋合适的汤饼,是她的饮食习惯,另有一些蒸鹅,裴麒挑的最多,碗里其余的菜品他不是扫在一边,就是丢在碗外边。
    阿耶,二兄又挑食了,快打他屁股。
    念奴指着裴麒的碗,向她阿耶告状,裴麒瞪她也不怕,嘟着嘴,哼哼地甩开脑袋。
    在裴彦麟看过来前,裴麒抱住碗筷,把挑拣出去的饭菜全部捡回来默默吃掉。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处吃一顿饭,用完晚饭,婢女牵了念奴回去,裴鹤年想陪苏星回回院子,苏星回想着他学业辛苦,只说时日还长,让他回去歇息。
    裴彦麟要和裴麒单独说会话,她想听听说什么,可裴彦麟分明不允,态度甚至十分强硬地命兰楫陪她回去。
    裴麒这孩子对她的抵触情绪是那样强烈,让她没有任何准备,心里仿佛胶着什么,一根软刺就这样硬生生地悬在心口。
    她抚着胸口,腰那儿却疼得她倒吸凉气,走路都有明显的异样。
    可能是小郎君撞得狠了。兰楫替她按着。
    小孩多是没轻重的,使着劲地往身上撞,大抵也好不到哪去。
    苏星回摇头,只是皮肉疼,不要紧的。
    养育儿女的经验她半点也无,念奴或许是因为年幼,还不知事,鹤年那样的性情却非人人都有。在裴麒身上的精力,总是少过他的兄长和妹妹。
    她蹙紧眉心,兰楫担心更胜,先前还跌了一跤。这样不行,奴得去请医师来诊断。
    苏星回拖住她的手,久不活动,扭了筋骨,不是什么大事,与其大张旗鼓请医师不如抬檐子来我坐回去。
    见她再三坚持,兰楫请她先去房里等候,她去叫人来。
    苏星回答允了,听着足音急急远去,她也跟着廊下微弱的光线,慢步走回书房。
    庭上槁梧在风里飘荡,卷了满地的枯蝶,她贴靠着楹柱,空旷阒静的深院,冷月照着,竹篾打在幼子掌心,却是在剜她的皮肉。
    她扣住门扉就要进去阻止,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直直撞进她的心头。
    她都不管我,我不要叫她阿娘。
    第10章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道听途说,中伤父母,就是你学的仁孝礼义!
    鞭笞稳而沉,落下直见皮肉绽开,男孩断续的泣声撕裂夜晚,不用教我我都知道,她她根本不要我们。
    阿耶要我们立身行己,仁孝齐家,儿无愧阿耶教诲,可阿耶阿耶为何要偏袒无德无行的人
    扣在门扉的手指撴皱了纱,生生拗断了指甲。苏星回捏着残甲,胸口被千丝万缕的幽凉填堵。
    鹤年洒落,念奴纯真,她以为负疚稍减,时日可待。小儿毫不留情地撕开她的自欺欺人,才知裂隙修补过后,痕影犹不能弥。受伤的又岂是她一人。
    靠向廊柱,撑起瘦躯,苏星回闭目掩饰说不出的失望和绝望。
    稚儿的抽噎回荡在耳边,她无动于衷地缩在浓影里头,听见兰楫寻来,裴麒哽咽走远。
    她按着胸口叹息,暗自思量着,幸而没让人看见这副模样。
    踅身出来,发觉眼前赫然站着裴彦麟。对于她的惊惧,裴彦麟只是淡掀着眼皮。
    这就很尴尬,苏星回目光微闪,我、我等人来。今晚风很大。
    风吹过了,卷在地的黄叶堆在阶下,月亮明晃晃挂在天上,一庭寂然。她暗骂自己嘴笨,裴彦麟漆黑的双眸果不其然显露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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