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媪在灶上烧鸡,云环想给她搭手,被推到一边,不用,我做惯了的活,比你这个小丫头可顺手多了。你还是帮元娘摘菜吧。
    云环被撵出来,元氏让她去门外头,看看两个小郎君回来没有。
    正是放学,云环才开门,就领了苏静苏铮兄弟进屋。她一手牵着一个,满面通红地说:我看外头有个好生俊秀的小郎君,朝我们这处打望,他是谁呀?好几次都看到他了。
    苏星回愣住。她常常看到长子骑马的身影出现在附近,但次次追出去,都让他纵马逃脱。
    苏星回拉开门疾步出去,高声唤住了又想偷偷跑掉的少年郎。
    裴鹤年只能策住马,耸缰回来,微笑着站到她面前,阿娘。
    苏星回一言不发,径直将他拽入了小院。
    苏平芝不喜欢苏星回,但很喜欢他的这个外甥。对鹤年的到来,他表示诚挚热切的欢迎,五郎,一起吃个饭吧。
    舅父。裴鹤年给他见礼,苏平芝不耐地摆手,你我舅甥,就别整那些虚礼了。也不是第一次来,你随便坐。
    稍后饭菜端上案,他更不要人拘礼,把那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外甥分拨。裴鹤年盛情难却,没有理由推拒舅舅的一番心意。
    还是苏星回适时道:鹤年,宵禁前务必回家去。
    听出母亲替他解围,裴鹤年急忙道:孩儿是下学赶过来的,元宵节也还要去国子监。
    苏平芝一看天色不早了,歇了心思。
    酒阑羹残后,他们一起把鹤年送出门,嘱咐他骑马的路上要小心。裴鹤年和母亲及舅舅一家作别,趁着天色尚明,扬鞭而去。
    回到裴宅,鹤年身上已经热出一身汗,但他心情愉悦,不觉得疲累。把衣裳匆匆一换,就直奔父亲的书房。
    燎炬燃着火烛,照得庭阈通明。鹤年循着光亮小跑,刚要拾阶踏上,门从里面打开来。对面是个戴玄冠穿青褐法服的羽流,名为洪侃。
    此人窄脸环眼,目光犀利。他朝裴鹤年拱了拱手,飘然离去。
    裴鹤年跨进门,见他的阿耶果然松着衣襟,捉着酒杯。
    见过你阿娘了?裴彦麟问。
    裴鹤年欣然点头,和阿娘吃过晚饭了。
    裴彦麟一笑,拾起玉杯,酒液一滴不剩。
    他风寒才好些,其实不该喝酒的。但食了寒石散,需得用酒解热。裴鹤年给他斟酒,心惴惴道:请恕孩儿多言。那道士给阿耶吃的丹砂无益于身体。
    裴彦麟道:我正要和你说一些事。来,坐下。
    他指着身边的一张坐榻,裴鹤年依言坐下。
    初三那天,你阿娘应该是去灵汝郡了。在这之前,我委托给韩膺一些东西,她心思敏锐,大概猜到了我的打算。
    阿耶的打算?裴鹤年听不明白,但他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是,她和裴家已无干系,可以毫无顾忌地离开神都。裴彦麟和长子坦白道。
    裴鹤年的性情颇佳,无论年长者,还是同龄人,都乐意和他交游。此时他却隐含着怒意,为什么?阿耶要做这种决定,定然有不得不为的原因。
    鹤年,其中的错综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明的。阿耶能告诉你的是,裴家表面风光,内里其实大不如从前了。裴彦麟的目光异常平静。
    周策安任太原刺史期间,办了不少的大案,此次升迁回京,无人感到意外。
    长子安静听着,他摩挲起杯壁上的纹路,然而从去年下旬开始,尚书令三番荐举周策安,圣人对他的拔擢之意就已经初现端倪。圣人不满关陇氏族已久,周策安能力出众,又出身江南,圣人要打压关陇氏族,就要用人,自是第一个想到他。
    不仅是裴家,神都所有的关陇氏族都该想到,李氏皇族的江山一旦稳固,迟早要对关陇地区的家族下手。
    裴鹤年豁然开朗。他咬了咬牙,问道:那阿耶认为,阿娘会走吗?
    不会。
    裴彦麟略作停顿。他在斟酌一番后,给了长子一个答案,我想,她或许会去找你的舅外祖母河内郡夫人。
    舅娘要回来了?!
    苏家的小院里,苏平芝一屁股坐到苏星回的对面,苏十九,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什么时候的事?
    他脸红脖粗,横眉怒目,在火烘出的烛影子里阴森森的可怕。云环吓得忙把两个孩子带去了卧房。
    苏星回不以为然道:一年前的信。
    一年前?你是不识数,还是脑子有病啊。你咋不说十年前。
    见她只顾烧炉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抢过了火钳扔到门外,我问你话。
    我没看。苏星回气虚道。她那时候就走了个人,书信什么的一概不知。
    你还有理了。
    苏平芝指着她脑门,苏星回烦躁地拂开,嚷那么大声做什么。我这不是告诉你了。
    苏平芝气噎得没话,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冲到门外又把火钳拾回来。
    进门便听苏星回指使,明早你请个疾医。节后我要出趟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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