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照渡从不防备沉霓,一直把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
    溅起的水花剔透似散落的琉璃珠,他翻身一屁股坐在溪底,看着岸上的沉霓放声大笑,畅酣淋漓,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沉照渡,你气血旺盛,不适合泡温泉,还是泡泡冷水比较好。”
    宫规森严,前朝后宫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这位贵妃,沉霓很久没有这样不顾形象地大笑过了。
    怕沉照渡又突然吹口哨,她跳下马,而白蹄骍似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扭头就往旁边的大树下走去,试图躲避主人的怒火。
    “都督喜欢到不愿起来了吗?”
    沉霓也蹲在溪边,单手掬起清澈的水扬向沉照渡的脸。
    水溅进他眼睛里,沉照渡抬臂挡了一下,得逞的沉霓笑声更响。
    他安静地把脸上的水珠擦干,看沉霓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猛地鲤鱼打挺从水中起来,带着一身的冷水抱住想往后躲的沉霓。
    “干了坏事还想逃?”
    他浑身湿透,沉霓身上的竹青色骑装立刻变得一块深一块浅,像是被胡乱剃掉毛的癞痢猫。
    春风吹面不寒,但吹湿掉的身体就不一样了。
    沉霓手脚并用地挣开这无理且无礼的拥抱:“你把我弄湿了!”
    他将湿漉漉的脑袋蹭进她颈侧:“我还没进去呢。”
    手臂被她用力地啪啪打了几下,沉照渡也不服输,对着她的臀轻轻打了一下:“还敢推我下水吗?”
    “是马推你下水,关我什么事!”
    挣扎许久,沉照渡还是一动不动,沉霓累了,枕在他肩头咬他颈侧,假装服软:“我好冷啊……”
    钳制着她的那双手臂霎时松开,沉照渡吹了声口哨,树底下的白蹄骍不情不愿地走到他面前。
    他从捎马子里翻出一个包袱,扔进沉霓怀里:“你先披上,我去拾点柴火。”
    沉霓抖开包袱,里面是一件红色的氅衣,襟口和衣摆下都有织金梅花的纹样,根本不是她的衣服。
    她从小就喜欢艳丽的红,盖的被子是红的,穿的衣裳也是红的,连吃饭的碗碟都是红色的。
    但后宫里红色只属于皇后,再受宠的贵妃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穿桃红或者粉红。久而久之,沉霓便习惯了只穿素雅清淡的颜色。
    “不是说冷吗?怎么还不穿上?”
    沉霓回头,只见沉照渡把抱着的一大捆枯枝扔到一旁,走到她面前扬开氅衣披在她身上。
    红色最能抬气色,氅衣一披上,沉霓艳丽的五官衬得愈发大气,丹唇皓齿,长眉连娟,耀比春色。
    “你还是穿红色最好看。”
    沉霓心中一动,不想直视身上的红。
    在过去十年里,红色代表压制她的权威,代表她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垂下眼睛,抬手将氅衣拿掉:“我不喜欢穿红色。”
    “你喜欢!”
    氅衣刚滑下肩头,沉照渡强硬地将按住她掀衣的手:“萧翎的贵妃不能穿红色,但沉霓可以。”
    沉霓,不就是沉贵妃吗?
    她抬头,沉照渡坚毅的脸庞离得很近,甚至能看清他如墨的瞳仁,而瞳仁里只倒映着她一个人。
    “你是老成国公的孙女,是指挥使千金,更是我此生唯一认准的侯夫人,哪个身份撑不起这红色了?”他捧起沉霓的脸,让她认清自己的尊贵,给予她最坚实的后盾,“我不知道你在后宫受了多少不应承受的委屈,但从此刻起,只要有我在,就绝不允许世人要求你退让一步。”
    日光突然黯淡,沉霓眼前一花,有水滴滴在她的手背上,微启的樱唇顷刻就被温柔衔住。
    他没有急于攻城略地,含着她的唇瓣朴拙而生涩地吸吮着,敬奉着。
    沉霓没有反抗,睁开的眼睛似合未合,摇摇欲坠。
    忽然,舌尖尝到一丝酸甜,沉霓猛然惊醒,慌乱地推开沉照渡,羞得口不择言:“你、你刚才背着我偷吃什么了?”
    沉照渡抿了抿嘴唇,上面除了沉霓的口脂甜腻,还有一丝熟悉的酸涩果香。
    “哦。”他把手伸进衣襟,摸出一个果子塞进沉霓嘴里,“山上有覆盆子,我摘了些给你尝尝。”
    酸涩的汁液在唇齿间爆开,沉霓本想吐出来,酸味回甘后眼睛一亮:“好吃!”
    看着她嗷嗷待哺的稚趣模样,沉照渡又摸出一颗放她嘴里:“不要再用无耻的宫规束缚自己。你不是沉贵妃,你只是你自己。”
    覆盘子停在舌尖,被她抵在上颚。
    她身体虽已走出皇宫,可心还被困在那巍峨深宫,还被那规条绑得不能动弹。
    现在沉照渡却告诉她,你身上早无枷锁,可以尽情释放一切情绪。
    她咬破果子,再次让酸涩充斥满口腔:“还有吗?”
    不过是山野间的小果,也不知道怎么得她的心。
    沉照渡不满她毫无反应,举高手中的覆盘子:“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沉霓踮起脚伸手够了几下,没够着,干脆原地跳起拽他的手腕。
    对着她沉照渡怎么敢用力,只能就着她的手把果子喂进她口中。
    “嘶——”
    指尖被猝不及防地咬出钻心的痛,沉照渡忙要缩手,沉霓已经快一步松开了他。
    “沉贵妃不会咬人,但沉霓会。”
    沉照渡低头看指上深刻的齿痕,粉粉的,在他各种老旧疤痕之上格外打眼。
    沉霓也看到了,想学白蹄骍跑到树后躲起来。
    好像是太狠了些。
    然而沉照渡毫不在意,又伸进衣襟里掏出一把果子:“伸手,双手。”
    沉霓不敢忤逆,怯怯摊开手掌并拢,带着体温的红色小果纷纷落在她手心。
    果子皮软,有些已经被压破了,沉霓低头咬起一颗,再抬头时沉照渡已经走到溪边,一手提起被冲到水中央的小鹿,走回柴火堆边。
    他身上带着火折子,叁两下就把火堆生起来,用匕首一刀一刀把鹿腿割下来。
    山中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乌云密布刮起呼呼大风。
    沉霓紧了紧身上的氅衣,正要靠近火堆取取暖,刚走到沉照渡背后,却发现他垂下的衣摆不断滴着水。
    “沉照渡。”
    在看火的他头也没回,只轻嗯了一声。
    “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烘干吧。”
    转动木棍的手顿了顿,他一脸戏谑地回头:“哦?娘娘这是愧疚了?”
    沉霓脸上一赤,反驳道:“不是说我不是贵妃吗?还叫什么娘娘!”
    被驳斥的沉照渡也不恼,起身将外袍脱下,反问:“不叫你娘娘要叫你什么?”
    沉霓没有回答,继续红着脸指挥:“把里衣也给我。”
    看见他不怀好意挑起的眉头,沉霓气急败坏解释:“你里衣也湿了。”
    这次沉照渡没再顺从,又蹲下继续挑火堆:“我身体热,用体温就能烘干了。”
    人不愿意,沉霓也不可能上手扒他衣服。
    她走到火堆的另一边蹲下,扬开衣服靠近炽烈跳跃的火光,偷偷望向对面的人。
    鹿皮上的毛被一点点烧焦,沉照渡用刀背把焦灰刮走。
    “沉照渡。”沉霓往前挪了一点,等对面的人抬头时又立刻低头看火焰,平直僵硬道,“伤疤是你的功勋和荣耀,不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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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自动烘干机·照渡:我还不如一颗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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