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阿伊古故意顿了一下,咽了口吐沫,深呼了两口气,这才继而道:便是我王有意向匈奴王讨要那匹爱马,不知大单于是否舍得,将爱马赠与我王?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金帐内的气氛霎时跌入冰点。
    兰佩甚至听到了自四周传来的刀箭出鞘之声。
    欺人太甚!
    不等冒顿开口,左谷蠡王丘林贝迩率先站了起来,中气十足的样子,几欲将帐顶掀翻:我王念你远道而来,热情款待,你算个什么东西,怎敢对我王提此无理要求!那匹千里马随我王一路出生入死,岂可被你区区东胡染指!
    岂料话音未落,冒顿便斥道:左谷蠡王不得无礼!
    丘林贝迩闻言一愣,呆立在原地,进退不是。
    众人都知那匹千里马对冒顿的特殊性,已远超马种品相是否优良,莫不等着看他如何四两拨千斤,拒绝阿伊古的无理要求。
    冒顿便在金帐中无数道射向他的期待眼神中悠悠开口了:不过一匹牲畜而已,东胡王若喜欢,拿去便是!
    此情此境,除了兰佩感觉到他握紧的手掌正微微颤抖着,在帐内一干人等看来,匈奴王似乎对自己的爱马当真毫不在意,几乎连眼都不眨,说送人便送人了。
    大王!
    丘林贝迩踱步上前,双手抱拳还要再劝,被冒顿挥挥手撵了下去:左谷蠡王莫要再多言,扰了本王兴致!
    说完他看向阿伊古,朗声道:阿伊古,本王将爱马相赠,你难道不该回敬我一杯?
    阿伊古再也没想到年期气盛的匈奴王竟会这么好说话,还未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见冒顿让自己敬酒,赶忙举起面前的酒杯,连喝三杯以表谢意。
    王族大臣的脸色就像被秋霜打蔫的枯草,齐刷刷黯了下去,唯有稍远处端坐着的赵实嘴角微扬,仿若刚才这幕并未发生过一般。
    丘林贝迩冷哼了一声,回到座上,似乎对赵实的反应不满,他瞥了赵实一眼,口中嘟囔了一句,看口型,似是在骂他中原狗。
    赵实恍若未闻,只将脸微微撇向王座一侧,略一抬眼,正撞见兰佩居高临下的视线。
    如置身事外一般,她是那么漠然地将众生相悉数收入眼底,脸色不见丝毫波澜。
    帐内明晃晃的火光晕着她净白的脸庞,一头乌发上罩纯金流苏坠,腮点胭脂粉,美得像是画中人。
    这还是他来到单于庭四个多月,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大阏氏。
    如此盛装之下的大阏氏。
    有着一半赵、魏两国王室血统的匈奴大阏氏。
    熠熠如东海之珠,让人只愿捧在手心,悉心珍爱。
    兰佩的余光像是感受到了赵实的注视,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又旋即避开,带着只有当事人才能察觉到的嫌弃。
    电光火石间,赵实意识到自己逾矩,连忙收回视线,平复心跳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在不知不觉间出了一层薄汗。
    兰佩其实并未真的在看他。
    知道他的位置就在丘林贝尔旁边,她便有意识地避开了。
    她茫然地看着帐内分列两侧的众大臣,不知下回当东胡王再派使臣来索要冒顿最宠爱的阏氏时,他们又会对冒顿的慷慨作何反应。
    正胡思乱想间,只见阿伊古手捧酒杯,远远朝她敬起了酒。
    早就听闻匈奴大阏氏如天仙下凡,美貌无双,今日得见果真传言非虚,还请大单于允我敬大阏氏一杯,以表在下崇仰之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兰佩以为冒顿不会再推辞,遂不等他开口便打算喝下,酒杯刚要举起,被他按住了。
    大阏氏不善饮酒,这杯我替她干了便是!
    说完他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大阏氏不善饮酒?
    阿伊古将信将疑,喝下了杯中酒。
    其余在座近臣可都是见过兰佩饮酒的。在匈奴女子之中,大阏氏的酒量虽不能算上等,但屈居个中等,还是对位的。
    他们彼此交换着狐疑的眼神
    莫非
    莫非
    大阏氏有喜了?!
    难怪
    大单于连千里宝马都舍得送人!
    就要当父王了,心中欢喜,不过送出去一匹马,又算得上什么呢!
    于是乎,众人此前黯淡下的脸色,莫不亮回来了些,唯独赵实,若有所思地坐着,青灰的脸色渐渐黯淡了下去
    第57章
    东胡使者心满意足地牵走那匹千里马不到三天,大阏氏有孕的传闻伴着塞外春风的播撒,很快传遍了单于庭的每一顶毡帐。
    面对赵绮的追问,兰佩坐在王帐中哭笑不得,今日一早,哥哥兰儋已经兴冲冲地跑来问过,当从她的口中得知只是谣传后,兰儋还不死心地要让巫医来给妹妹看看。
    说不定这是神的启示,而非谣传。
    兰儋坚持。
    兰佩摇头只说无中生有,让哥哥莫再乱说。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怀孕的。
    呼衍乐送她的那枚象牙香囊,她随身佩戴,已成了习惯。
    在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成为一个母亲之前,她并没有打算取下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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