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摆衣袍,缓缓朝她身后的南宫尘跪了下来。
    而南宫尘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能让人读懂的神情。
    他沉默中带着极致的平静,漠然与跪在地上的李鹤骨对视着。
    *
    入夜。
    桃桃抱膝坐在关风与院里的木秋千上,菖蒲花在月下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华。
    自从回来以后她就一直缄默地坐在那,不说话盯着花丛看了很久。
    关风与为菖蒲花田浇完一遍水后,站在了秋千架后。
    秋千是他上个月听说桃桃要来闽城参加灵师选拔赛后扎下的。
    小时候清风观也有这样一个秋千,桃桃总喜欢坐在上面发呆,就像现在一样。
    傍晚,在李鹤骨朝南宫尘跪下之后,所有人都震惊住,只有南宫尘是平静的。
    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藏库,桃桃想追,却被李鹤骨拦住。
    李鹤骨没有做任何解释,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桃桃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觉得现在心里无数念头和想法纠结在一起,乱七八糟的。
    桃桃看见了关风与在月下的影子,她轻声说:在第六大道时,明师告诉我,藏灵身生来就是为了成为天命之人的祭品,所以本身不会有任何属性,他的心给了我,神圣净化原本该是他的属性,我的命是他给的,体内的属性也是他给的
    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想,南宫究竟是谁。
    史上只出现过一个神圣净化属性的灵师。
    桃桃从前不清楚那人是谁,但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后她要是还猜不出来,就真是笨了。
    他的画像能被悬于混沌冢的藏库,他能出现在帝钟的记忆之中,他能令李鹤骨见之即跪。
    除了混沌冢的初代鸣钟人,神明投落在人间的化身,那位神秘却强大的九株灵师外,还会有谁?
    怪不得他附身林泉时身上有鸣钟人印,鸣钟人印原本就是他创造的,他当时为了能解释如何躲过邪神一击故意留在林泉身上的。
    怪不得他虽然是邪祟却又处处不像邪祟,他能破开炼狱之门,身受一百零八道天雷灵魂还没有破碎。
    怪不得富贵第一次见面就和他亲近无比又恭敬,它虽然喜欢他,却从不敢飞到他肩膀以上的位置。
    怪不得他的心脏是雪白之色,能随手为她种一株灵脉,能于息土境中教她画卧雪印。
    桃桃从前虽好奇过为什么他会懂神圣净化的印术,但他说自己见多识广,她也就信了。
    现在想想,因为那本身就是他的印术,三百年前他正是靠神之属性神之力量结束了大邪祟时代。
    她早该想到的。
    柳氏父子说得不对,迷津渡哪有什么屠魔阵,他根本不是魔。
    他生前是神,神圣净化是他的,帝钟也是,只是现在的帝钟认不出他了。
    关风与安静地听她说。
    可我不明白。桃桃说,既然是神明的化身,为什么会被灵师联手剿杀在迷津渡?又为什么会被镇压在阿修罗海三百年,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邪神?
    她看向关风与:混沌冢或许会有关于当年记载,你知道吗?
    关风与摇头。
    桃桃又想起于帝钟回忆里看到的景象和墙上的那副画。
    幻境与画中的少女拥有和她相同的脸,甚至幻境里的人就连神情都和她极其相似,但桃桃知道那绝不可能是她。
    哪怕再像。
    三百年前,她怎么可能出现在三百年前?
    那日闽城天台醉酒后她半真半假地问他,他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他答,无论现在、未来,又或是过去,只有她。
    这话哪怕她醒酒后也依然记得。
    现在听来,却像扎入耳中的一根刺,让她浑身针扎一样难受。
    如果人真有前世今生,前世的她与今世的她,不同的经历,不同的记忆,不同的心性,真的还能算是同一个人吗?
    南宫尘喜欢到底是她,还是把她当成前世那人的替代品?
    同样是夜,今夜的心境却和昨夜大不相同,甚至天差地别。
    小院寂静,只有夜里不眠的鸟儿的清啼,匡清名和元天空已经在房间睡着了。
    关风与沉默地听着她的话,侧脸在昏暗的月下显得晦暗。
    他一言不发,桃桃也没再说话。
    *
    昨夜桃桃带南宫尘一路乱跑停下的地方叫断风崖。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处悬崖在凛冽的风口,可风从海面吹来却很难吹到崖上。
    寒风不间歇地灌入,撞到崖身就被截回,在黑夜的山崖与海水间不停歇地呜嚎。
    一轮弯月悬在崖边的杏花枝上,颜色黯淡,光芒朦胧。
    南宫尘在这里站了很久,深沉的夜色落在他的身上,让他几近透明的背影看起来漆黑如迷。
    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止因为这是昨日他与桃桃来过的地方,更因为帝钟毫无防备的八十一响几乎击碎了他。
    断风崖是整个混沌界灵力最集中最充沛的地方。
    只有在这让天地之间的灵力缓缓补入身体,才不至于让他现下就灵魂破碎。
    李鹤骨在他身后不远处,身上的道袍被风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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