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雾的背后,一座宛如山岳般的石像屹立于她灵魂的深海。
    那是一张男人的面孔。
    清眉,淡目,似远峰,似星雾,如谪仙般绝美的面孔难以用言语形容。
    记忆之海中,巨浪翻涌,水雾滔天。
    那些模糊的记忆光球浮出水面,下一刻被海浪掀翻落入水底。
    而那张人像被海浪反复拍打,却纹丝不动,牢固地屹于海面。
    石像明明没有生命,却在南宫尘踏足这里的一刹,低头凝视他。
    南宫尘仰望石像,在它面前,他渺小无比,如皓月之下,归于大海的一粒尘埃。
    桃桃睡醒了。
    南宫尘没把昨天睡前的威胁当一回事,依旧沉默地做自己的事。
    桃桃早起扫屋前的积雪,她故意扬着扫把在他面前徘徊了好几个圈,他依然对她置之不理。
    她气得一把摔了扫帚,折了一根桃枝丢给他:接着!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怪物!她愤愤道,萤火灯赔你了也不要,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算了,管你生什么气,现在站起来跟我痛痛快快打一场,要是我赢了,你今天就要给我好好说话。
    要是你输了呢?慧觉裹着棉袄站在水缸边,他敲碎水面的浮冰,缸里的鱼儿跃上水面。
    我不可能输!桃桃漂亮的眉梢一扬,这些年我什么时候输过?
    慧觉狡猾地笑:输了怎样?
    桃桃大咧咧道:随便怎样。
    她转头看向少年:南宫尘,你到底要不要
    不等她话说完,南宫尘捡起她丢来的桃枝。
    寒风凛冽灌入衣袍,穿着棉衣也冷得哆嗦。
    可慧觉没有进屋,而是在空地上点了一堆柴,掏出了入冬前埋在地窖里的红薯。
    慧觉将红薯丢入火堆,看剑影纷飞,扬起细雪。
    桃桃手中的桃枝第不知多少次被南宫尘轻松挡住:你怎么
    从前练剑虽然赢得艰难,但从未输过,现在这才几剑,怎么就落入下风了?
    慧觉搓手烤着柴火里的红薯:这都多少年了,你出剑的路子他早看透了,以前是让你,你看,这次要输了吧?
    桃桃身体弹开,桃枝擦在雪地上扬起细雪,擦过她道袍的衣角与飘扬的发梢。
    她灵动的双眼里晃过一抹狡猾颜色,没有因为一时下风而退步。
    她以桃枝点地,腰肢柔韧,身姿轻盈一跃朝南宫尘而去。
    少年站在雪里,衣袍被风拂动,而他不动。
    桃桃的剑影落来,漫天细雪杂沓而至。
    他手中桃枝在空中轻轻挥动,撷来天际的风。
    那些遮蔽了感知的细雪就这样从面前消散,可少女却不见了。
    一缕淡淡的清香浮自身后,南宫尘手中桃枝后探,同一时刻,柔软清甜的唇印上了他的脸颊。
    他静住。
    只一瞬,手中的桃枝就被夺走。
    桃桃清冽如泉的声音响在耳畔:你输了。
    风歇了,雪不再肆虐,如垂落的羽毛,没有一丝招摇,在寂静的天地间静缓地落下。
    少年也静了,任由雪片沾染他的乌发与白袍,他凝结般站在雪地里,像一尊被冻住的冰塑。
    慧觉正在咬烤熟的红薯,因为过于惊讶而忘记了烫嘴,他眨巴着眼,呆呆地看着。
    平静的人只有桃桃,她狡黠一笑,理直气壮:女人就是诡计多端的,没想到吧?不过是你骗我在先,明明剑术修习得那么熟练,却总是故意输给我,我用一次诡计也没什么吧?
    现在我赢了,履行约定吧。她将桃枝朝积雪上一丢,溅起白晃晃的雪屑。
    南宫尘转身走进屋里。
    门板啪得一声关上,桃桃试着推门。
    门内,他倚在门板上,用身体堵住,破旧的门板纹丝不动。
    桃桃问慧觉:他怎么了?
    慧觉这时才感觉到口中的红薯的烫意,他含糊不清道:突然想起我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我、我去洗衣服了。
    桃桃叫他:唉,河水结冰洗不了,你傻吗
    慧觉连滚带爬跑了,留桃桃一个人站在屋外纷扬的雪里。
    桃桃用不太智慧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她敲门:你在生我气吗?气我用狡猾的手段赢了你?管你怎么想,赢了就是赢了,有本事你也这样赢我啊,出来!
    你出来吧,大不了我也给你亲一下,算我们扯平了。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不会吧,你真的是男人吗?一个男人这么小气的?
    喂
    积雪落在阶下檐角,桃桃望着白茫茫的天地与雪色,心中忽然涌现了一个机灵的念头。
    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话音落,原本就静的屋内变得更静了。
    桃桃笑了。
    她没有再聒噪地敲门,而是靠着门板坐下,安静地凝望着眼前的雪景与邪气的荒原。
    屋顶铺的是去年收下来的干枯茅草。
    门边的水缸缺了一角。
    东极扶摇木的枝干被雪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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