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芙打断他,摇摇头,有些好笑道:你这孩子,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跟我急眼了呢?
    当时宝乐还未离开,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与其说像金主与她的金丝雀,不如说是妈妈与她的傻大儿。少年人本来就不懂什么是喜欢,纵然真的有喜欢在里面,估计也难分清是亲情还是爱情。可后来宝乐又想,同样都是十六岁,沈云芙可聪明着呢,十六岁的她就敢当着李谙的面说爱慕她了。
    因为留下来多听了一会儿两人的谈话,宝乐回房耽搁了一会儿,不过正好听到庄园的管家推门进来,向沈云芙禀报说她等的人提前到了。饶是沈当家都愣了一会儿,随后放下手中的粥碗,同管家一道出了门。
    虽然这不管她的事,但鬼使神差的,本该回房的小姑娘眼珠子一转,紧跟着也掉了个头,决定一起出门看看。
    庄园门口有辆小轿车远远驶来,保安打开两边的铁闸门,给小轿车清了条道儿出来。
    沈云芙裹紧了身上的睡衣,早春的上午天气还有些寒凉。虽然她身上的衣服是长袖的,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但到底睡衣是绸缎面料,久站还是会有些冷。
    至少,宝乐觉得自己看着她都冷。
    汽车开到庄园别墅门口的喷泉前,之后从车上下来一个熟人。十二年不见,沈月筝如今三十六七岁。明明是奔四的人,不过因为长得白净斯文,看起来倒不像是接近不惑之龄的人。他下车前就瞧见沈云芙穿着单薄的睡衣,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等他。所以刚下车,这位沈先生就脱了身上的大衣,在沈云芙伸手抱住他的时候,将外套盖在了她肩上。
    阿筝,想你了。
    沈云芙闷声闷气道。
    沈月筝有些无奈,略带宠溺道:多大人了,还这般爱撒娇。我不是让你在屋里等着,天气这么凉,就算要出来等,为何穿这么少?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你可记得上次
    沈家的大小姐头晕眼花,赶紧打断他:停停停,这么久不见面,你一来就教训我!也许只有当着沈月筝的面儿,沈家这位当家才有几分像是孩子。沈云芙贴着沈月筝的耳朵,小声道:在下人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不然我这个家主还怎么立威!
    沈月筝听到了,离得不远的宝乐也听到了,两人都心领神会的一笑。
    沈月筝注意到宝乐的存在:这位是?
    蹭车的,沈大当家撇撇嘴,不重要,别管她。
    小姑娘心里一惊,寻思着沈月筝竟然不记得她了,想想又觉得合理,毕竟新入了一场梦,李谙从未说过会是同一个梦主人。既然如此,现在不光要找李谙姐姐给她留下的信,还多了一个任务,重新找到梦境的新主人。
    想着想着,沈月筝似是还有话要问,可沈云芙已经拉着他往别墅里走。临走前,她还冲着宝乐做了个鬼脸,哪里有半分沈当家成熟稳重的样子。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是沈云芙变了,而是为了站在如今的位置上,她给自己打造了固若金汤的外壳,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合格的家主,所以才会变得陌生。
    那个大家都熟悉的沈云芙,那个有些大小姐脾气,率真且待人真诚的沈云芙,其实一直都在。
    宝乐在他们走后,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小石子,心里有些发堵。
    后来她听到汽车的另一边也下来了一个人,起初她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再后来她听到那新下来的人,脚步从一开始的从容,变得越来越急促,最后甚至是大步走向她的方向。低着头的小姑娘愣了一下,莫名想起早上一直都没打通的电话,又觉得沈月筝这次来上海并非一个人,兴许有人同行。
    能与沈月筝同行的人
    答案就在嘴边,她有些恍惚,又带着些许期待的抬头。
    对于君之而言,这是十二年后的重逢,是她在他怀里死去后的再次重逢。不知梦里的十二年是他现实中的多久,可若是时间不久,他一定不会露出这般满怀希望,却又同时痛苦不堪的表情。
    对于宝乐而言,虽然只有几日不曾相见,然而这依然是一次沉重的重逢。她明知在他们的世界里,他此时孤身一人身陷万古长陵。她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可为了她,为了整个沈家,他选择了留在里面。万古长陵,若她不能改变一切,兴许就真的成了不老不死的他,绵延万古不灭的一座长陵。
    入梦前,不是没想过会相见,也知道若是相见,他依然是食梦者,还记得她的概率会很大。
    只是真的到了重逢那一刻,之前的千万般思绪便都不在了。世间种种仅剩这不到数米的距离,仅剩天地间不能分隔的两人。
    岁月依然没有改变他,与梦里第一次相见一样,亦与百年后元宝斋门前一样。他的眼中依然似有整个银河的星星在闪耀,干净而澄澈的倒映着她的轮廓。星河渺渺,浩荡苍穹,数百年孤独的世界里从此多了一人,从此多了一份牵挂。
    宝乐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他走上前来,将她抱在怀里。
    小姑娘没忍住,豆大的眼泪珠子接连往下掉。
    他听到低声啜泣的声音,愣了一下,然而不知道她为何而哭。小姑娘把手从他敞开的大衣里伸进去,死死搂住他的腰,像只猫儿一样,不停在他胸前蹭啊蹭,蹭的眼泪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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