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把什么都忘了,却会叫出一个近乎陌生的人的名字,是因为乔郁绵常常带她看这些吗可仅仅是看视频,看照片,她不会知道自己在看谁。
    必须要有一个人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这个人是小鱼。
    这是小鱼跟纽约爱乐合作的柴可夫斯基。
    这是小鱼在芬兰参加西贝柳斯国际小提琴比赛得了第一名。
    这是小鱼新录的作品,帕格尼尼的二十四首随想曲
    这是小鱼在睡觉那只不是变异膨胀的老鼠而是龙猫,它叫Joe,是被捡回来的
    如果只有专辑,他还可以劝慰自己不要多想,说不定仅仅是对于青春的回忆,或者是对于古典乐的喜欢。
    可是眼前这一切,那只摇曳的旧风铃,那棵茂盛的蜻蜓,被收藏的点点滴滴以及妈妈口中的一句小鱼。
    安嘉鱼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几乎一瞬间坍塌,他抱着滑稽的平板保护套忍不住笑了,哽咽着问面前已经什么都不懂的女人:所以,他跟我一样,对不对?
    可是为什么,既然你心里是我,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呢?现在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改变主意,有没有后悔?一切是不是还来得及?
    安嘉鱼颤抖着掏出手机,开机,忽略了不停涌入的消息提示,找到乔郁绵的号码按下去。
    接通后,对面传来了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乔郁绵嗓音嘶哑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家
    安嘉鱼一怔,丢掉平板,跑出了康复中心,将护士的一句您慢走远远丢在身后。
    他驾着略显笨重的SUV冲进了市区的车流中,傍晚是交通高峰期,他异常艰难地挤在环路上,咬牙切齿。不是尾号限行么?怎么好像什么样的车牌都有呢?为什么都要来凑这个热闹,坐地铁不方便吗?
    他在路上缓缓移动,两个小时之后才开进了小区。
    笔直的道路尽头,有个人蜷缩在他家紧闭的大门外。
    乔郁绵抬头的时候,时间似乎一瞬间穿越回过去,这个眼神让他再次见到了十七八岁的男孩,无助,不安,茫然,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用力抱紧。
    乔郁绵按了许久门铃却没有得到回应。
    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过后,腰酸背痛。机舱温度太低,他想睡一觉,却几次被冻醒,此时眼眶发酸,头昏脑涨。
    顾不得脏不脏,他席地坐在安嘉鱼家大门前的花坛边,茫然地抬头看着二楼没有亮光的窗子,玉兰花开到荼蘼,探出的枝上已经开始长出绿叶。
    他拨了安嘉鱼的号码,可对方依旧不开机,他也只好等待,不知不觉就靠着行李箱闭上了眼睛。
    他好像睡着了,可又能听到周遭环境里乱哄哄的声音,风声明明该很温柔,却呼啸闯入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带来彻骨的冷,他再一次被冻醒,于温暖和煦的春光里。
    他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发现那并不是风声,只是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
    安嘉鱼跳下车却忘记了关上门,直冲到了他面前,伸出手臂紧紧圈住了他。
    被迫放下了小提琴的手指穿入他后脑的发丝中,驱散掉一些冰冷,却驱散不掉几乎没顶的绝望。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肯尼亚出差吗?安嘉鱼试图拽着他站起来,可他纹丝不动坐在原地。
    他不想站起来了,他终于在心底嘶吼出声,站着好累,活着好痛苦。
    他看看那双用力拉住他的手,又抬头看安嘉鱼的脸。
    失去小提琴,失去舞台,失去音乐,失去梦想。
    他不知道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他不明白,安嘉鱼用了多少力气才能秉持这样一副如常的面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只想说,你不要再伪装了,既然不能再站上舞台,既然要割舍掉小提琴,抛弃人生的所有意义,那我们就不要再挣扎了。如果痛苦,就认输好了,不要硬撑,不要假装,我们不要继续努力活下去了。反正命运也不打算放过我们。
    乔郁绵轻轻抓住了那只被医生宣告放弃的左手。它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存在,它动一动,就让人忘却脚下的艰难与肮脏,看到最明亮的光,最遥远的美好。
    他从很早以前就接受了人生无常这件事,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公平这件事,人类是一个整体,在共同完成一场零和游戏,既然有人天生幸运,那就注定有人不幸。
    安嘉鱼是被上帝偏爱的人,而乔郁绵恰巧站在天平的另一端。
    所以他几乎毫无怨言的承受了生活毫无道理的打压,努力解开命运交给他的,一道接一道的难题,即使那无比艰难,无比痛苦。
    他抬起头就能看到安嘉鱼沐光站在高处,哪怕无法触碰,他也会在某个小角落里做无边际的美梦。
    他曾经吻过他,抚摸过漂亮的羽毛,甚至短暂地陪他游弋过一片湖泊,见证他羽翼渐渐丰满,而后,送他振翅而去,飞向远空。
    即使自己最终只能慢慢沉入湖底,他也能看着几道留下的涟漪想象天鹅飞翔的样子,幻想他带着他飞越世界各个角落。
    你!!怎么了小乔??别哭啊安嘉鱼手忙脚乱,用袖子替他擦掉眼泪,出什么事了小乔,别哭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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