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岁知名下的房产楼盘多到如同恒河数沙,在父亲与我脱离祁家出国以后,他无需将孝顺儿子的身份继续下去,因此收拾了行李不再回到半山庄园居住。
    我思考着,他或许会把见面地点定在一处我全然陌生的新居,又或是卓承集团的会议室,再不济也像我招待宋景明一样预定某个酒店的豪华包厢。
    但我也怎么没想到他眼下居住的地方,是在爸爸送给我的房子珑萃熹华里。
    四百多平方的空间,装潢和放置的家具摆件一如我离开前那般,连每日插瓶更换的花朵都是我最喜欢的老叁样。
    少女风的设计,暖调的配色,让祁岁知这个身穿深黑运动套装,从健身房里走出来的高大男人,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没有西装的拘束,放下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
    他显然刚做完运动,头上束着运动绑带,眼睑处残留着一分湿意,像是大学时代最受欢迎的校草类型,我莫名从这身打扮里联想到了好久不见的原绍青。
    “这个健身房在你手里的时候真是摆设,即使阿姨天天来打扫,我都看得出来你装修好这么多年根本没有用过。”
    祁岁知用挂在脖颈的毛巾,简单擦拭干净面颊和额头上的汗水,手臂上紧绷的肌肉线条,在隔着一层遮光帘的光雾照耀下,依然能够感觉到年轻和生命力交织的流畅好看。
    是了,还是熟悉的味道。
    哪怕我耍弄心机,促使拉斐尔捅了他一刀,并且连带出后续一系列棘手的麻烦。
    他还是可以保持心平气和的态度,对我温和家常的说话,就像是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过那些把彼此的关系隔开至千山万水般遥远的阻塞。
    “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我在玄关正面镶嵌的鞋柜里,找到了属于自己尺码的崭新拖鞋。
    弯腰换好,我适应的走了几步,在离他不远处的沙发上落座。
    祁岁知打开冰箱,替我和他各自倒出一杯冰水。
    他熟知我到了夏天的小习惯,除却纯净水,不爱喝任何有味道的饮品。
    冰水是我喜欢的,递到我眼下的浮雕花卉玻璃杯也是我喜欢的。
    我顺势握住杯子的另一边,他的嗓音和眼睛一样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仿佛理所当然陈述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这里不是你和我的家吗?”
    “你同陈西淼订婚,应该去住你们俩的家,让我未来的嫂子跟你一起住在自己妹妹的家里,这像什么样子,陈家也能对这种行为表示同意吗?”
    我面无表情侧开下颌,忍了再忍,还是开口刺了他一句。
    “没有陈西淼。”
    祁岁知见我端着玻璃杯不给反应,又道:“她不会住到这里来。”
    “那更可笑了,还没结婚就开始分居。”
    我抢白他的话,面露讥讽。
    “我们的家,永远只有我和你才能住进来。”
    祁岁知认真地强调着。
    “你想说些什么?还有,珑萃熹华是我的家,不是你的,爸爸买给我的房产,我和爸爸才能住在这里,你也不配,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转头盯着他,语气沉坠。
    订婚场地设置在融入我名字的五星级酒店。
    不住在半山庄园,也不挑一处别的房产,非要来玷污我的房子。
    祁岁知真的太清楚,怎样才能恶心到我。
    他就是这种,喜欢挑弄别人情绪的恶魔。
    “你和诺亚睡在一张床上吗?”祁岁知捋了捋头发,习惯了我从小到大只要不痛快,就立马沉下面色的行为,清澄的眼眸光在我鼻梁以上缓慢扫觑。
    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面,不向我算示弱欺骗他,又拿拉斐尔挡刀子狠狠捅他的帐,反而关心起鸡毛蒜皮、同大局无关的小事来。
    我绷着面颊,心底却冷笑起来。
    难道我都这样了,他还想说他爱我爱得入迷?
    “那天订婚宴,是因为有我看着,你才特别爽吗?”
    曲线秀美、雅致从容的嘴唇,如同春日里半开的珍品蔷薇,诱人联想它绽放极致的动人风姿。
    爽这种暗示强烈的字眼自他口中吐出,简直是种亵渎。
    轻飘飘的言语,我的心却被它生长出来的尖刺狠狠扎下两个血洞,从进门开始持续冷淡的神色出现一秒碎裂,才咬牙切齿道:“你别自作多情。”
    “愿愿,你真的变了,你以前不会用这种语气对哥哥说话的。”
    祁岁知熟练运用落寞的口气,眼珠里却并未溢出一缕动容的情绪。
    他挑选了我右手边的位置缓缓坐下,玻璃杯接触桌面发出不轻不重的钝响。
    “人都是会变的,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和拉斐尔两个狼狈为奸的凶手,突然有一天会反目成仇互相捅刀。”
    我本想用贱种二字,但触及到祁岁知眼底似有若无的冷光,还是心生胆怯,临时换成了一个不是那么贴切的词汇。
    祁岁知无视我的阴阳怪气,扯落围绕颈项的毛巾,将属于自己的那杯冰水尽数倒在柔软的布料上,撩起运动服的衣摆,擦拭着出汗湿漉漉的腹肌。
    我装作不经意用余光瞥去,发现他左下方的皮肤有一处肉粉色的斜切疤痕。
    听顾之昭说,拉斐尔捅得很深,现场流了很多血。
    祁岁知差点与死亡就差一线之隔,后续养了很久才能下床。伤好以后,身体也不如以前健康,还在要紧部位留下了永久的印记。
    我光看那道疤痕,就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恐怖片中无数血腥的场面,随即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于是老老实实喝水,不再私下观察祁岁知。
    过了片刻,那头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停下,带着凉意的青年音,如同叁伏盛夏冰箱里吹出的第一缕冷风,祁岁知对我道:“愿愿,你真的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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