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轻扯唇角,倏然冷笑一声:误会?只要想误会一个人,总有机会找到理由,这次证据没了,下次会再找一个更合适的借口。误会解除并不代表他们就信任了我,同样的,误会存在,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倒不是他轻狂傲慢,他确实是有这个资本的。
    虽被束缚在神隐峰,那些枷锁禁锢了他的修为,使他难以轻易离开,但只要他盘踞在山上不出世,谁又能攻上来,对他指手画脚呢?
    误会和谣言,早让他深恶痛绝。
    从千年前,将夜被那些愚昧的村民当成妖邪祸患,残忍地将他焚烧杀戮开始,云谏就不曾对人心抱有期望。
    冰晶洞穴中的幽光越来越暗淡,比翼鸟身上的彩羽光泽也晦靡了很多,它用尖喙替身边早已干涸枯萎的伴侣梳弄着羽毛,却阻挡不了大片的剥离零落。
    比翼鸟似乎也并不觉得多忧伤,反倒像是心愿已了。
    它说:我给殿下织的梦足以瞒过天机,殿下从梦中所得知的一切也不会被任何人知道,我心愿已了。
    如今早已油尽灯枯,只愿与我爱侣共赴黄泉。被关在神脉中的这几千年,我们从九天之上的神祇堕落成靠凡人血肉维系生命的怪物,早就觉得活着可悲了,自它走后,于我而言,湮灭才是归宿。
    殿下,你们快离开吧,彤岫村的那个小神脉在外间等着你们,我无法说出口的事,他会告诉你们。
    封印着比翼鸟的那块灵晶从晶莹剔透变得泛灰浑浊,它的彩羽也开始一瓣一瓣斑驳零落。
    云谏虽觉比翼鸟熟悉亲近,但他本质上也算不得情绪丰富的人,只是颔首,便拉着将夜往外走。
    曾经的神祇,遨游九天的祥瑞,定然不会愿意别人瞧见它丑陋死去的模样,转身离开,或许才是对它最大的敬意。
    不要记得它凄死的惨状,只要记得它曾翱翔于天际的模样就够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比翼鸟施下的禁制阻隔,他们在冰晶洞穴中根本听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迈出洞穴,狭长的甬道尽头,满地满墙的乳白色灵石都被染血浸透。
    灵石在疯狂吮吸血液,却像是个不知餍足的食客,在铺天盖地琳琅满目的珍馐前,第一次感到有些无从下口。
    血流成河,源源不断涌入乳白的地面,溅洒在岩壁上。
    最纯的红,与最洁的白交汇相融,每呼吸一次,都有大量的血腥直钻鼻腔,冲击大脑。
    将夜忍不住疯狂呕吐,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师尊的手忽然伸到他面前,遮住他的眼,在他耳边说:别看。
    呃他也不是晕血啊,而是这气味太冲了。
    眨了眨眼,睫毛就在云谏的掌心刷来刷去,从指缝中悄摸着往外看,这一看,他就悟了师尊的意思了。
    太太恶心了!
    残肢断臂,碎肉残屑溅得到处都是,在那刚刚他并未留意到的甬道尽头中,被血水冲刷进来的。
    出了冰晶洞穴后,外面的打斗声也格外激烈。
    将夜蓦地攥紧云谏手腕:师尊,外面的是不是仙门的人,和他们打架的是谁?会不会是那些长得和你一样的妖邪?
    他越想越害怕,拽着师尊就要往回走:不行不行,你不能出去,你突然出现在这里,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这样,我先出去,等他们都散了,你再离开。
    少年皱眉思考着,不断分析该如何是好,可每一个念头都是为了云谏着想。
    外面打得热烈,前路未卜,血腥味还弥散在狭窄的甬道中,这里实在算不上什么谈情聊天的好地方。
    但云谏却忽然极有耐心地放松情绪,看着小徒弟那张嘴叭叭地出主意。
    每一句话都是在担忧他,每一个字都是想护着他。
    从前,云谏或许会觉得将夜口出狂言,不知所谓,年少无知,又或者觉得他假模假样,伪装痴情。
    也就此刻,他望着他,重新审视他,才惊觉将夜对他的维护,是来自本能,是从魂灵深处透出的温柔,尽管长夜遥亘,尽管千年如逝。
    将夜却依旧爱他如本能。
    那双桃眸前似乎覆盖了一层绵柔的滤镜,将夜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欣慰愉悦。
    却根本不知道他的小徒弟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笑话,怎么可能让师尊这么光明正大走出去?
    那不就落实了师尊逃离城主府的看管吗?这些修士修为不怎么样,脑补起来一套又一套,给师尊扣上个与邪佞为伍的帽子这种事,他们张口就来,师尊又是那种不争不抢不辩解的态度,只有生生被欺负的份啊!
    要是逼急了,迟早给师尊整黑化了。
    师尊黑化了,迟早得灭世啊不是,现在好不容易稍微歪了点剧情,要是再走回正轨,将夜怕自己迟早被师尊惨无人道地干掉。
    好吧,虽然他现在一直站在师尊这边,师尊暂时还找不到理由杀他。
    但就凭他舅舅那张嘴,要是把自己小反派小卧底的身份捅出去,他保管师尊分分钟黑化。
    孽根被斩,黄犬衔走,四肢断尽,血潭挣扎
    将夜一想起那画面就忍不住幻痛,暗搓搓地拽了拽衣摆,挡住自己的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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