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行进地极快,身侧的云雾似溪水般流动,风被挡在里结界之外。
    荀薏悄悄看向前方,荀桉正坐在流云舟的前端操纵飞舟。他的背影不甚宽厚,虽然生的高挑,但是有些弱不禁风。他穿着一身玄色道袍,坐得端正平稳,不像是道士,倒像是世家的贵子。她收回目光,眼睫颤悠悠扇下,举起茶几上的绿茶浅尝一口。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如此相信几乎是陌生人的她。荀薏捧着茶碗,淡黄色的茶水倒映着张忧愁的脸。
    初次见面,他就义无反顾的参与到她的计划里不问缘由,随后更是从冰天雪地里,捡回了她的一条命。手指不住摩挲着杯身,引起杯盏中的水波荡漾。明明做到如此就可以了,偏偏要帮她到底,用师门的药人之术助她。
    她忍不住伸出右手握拳又松开,身子也被他调养好了。想到昨日的放声纵哭,也想象不到世间居然会有人,那么动情的为他人哭泣。
    不过是血脉相连罢了,他却为此付出了那么多,一股浓厚的愧疚盈满了心房。病痛折磨了她许久,以至于她始终被困在回忆里,相对的,连着旁人的付出,她都觉得比不上自己的努力。可若是没有荀桉,她怕是早死在了那日亓官榅的劫持之下,死在了与玉珏然的同归于尽,死在了无缘道途的苦痛里。
    她逐渐捏紧了杯子,这样一看,她似乎与玄彧、玉珏然并无差别,她就是在利用荀桉,利用他对血亲的重视。她把自己绑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背上了她的未来,一个他不该承受的负累。这个认识令她痛苦,昨日指甲崩断之处渐渐溢出血来。
    她又忍不住看他,她不自觉抬起了手,张开嘴巴,翕合间又是哑口无言。此时荀桉却转了过来,见她的掌心染血,心知是指甲处的伤口裂了。他轻叹口气,为她处理伤口。
    “……阿兄,血亲很重要吗?”荀薏看向他,“我一向认为情比身份重要,在我心里所有人比不上师傅,包括你和母亲。而母亲在我心里,甚至比不上柳文宜。”
    荀薏没有看他,“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份关系,帮我这么多?”她被他握着的手微微发抖,“菟丝花以吸收其他植物养分为生,会使其致死。”
    她轻轻闭上眼。
    她不愿这样形容自己,却又觉得无比贴切,“现在的我与菟丝花无异。”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荀桉为她处理好伤口后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要找柳文宜和柳文玦,却找我向亓官榅动手?在墨叔叔去世后,又为什么想回老宅?”
    他捧起她的双手,有些冷,便放在怀里揉搓,“正是因为我们血脉相连,你才找向我,正是墨叔叔去世的悲痛,你才找娘亲寻求安慰。情的深浅,不单单与时间挂钩,身份也必不可少。阿薏将身份单独拿出,自会想不通。”
    他一手将她的手拢在怀里,一手轻抚她的面庞,见她眼皮忽颤,睁开眼睛,认真道:“菟丝花的生存方式便是如此,它无根飘零,只能抓着机会生根成长。我不介意阿薏将根生在我身上,我会吃两个人的份,阿薏只管长大就好。”
    荀薏看着这双眼睛,心脏不由自主的逐渐加速。面颊上的手宽大温暖,泪忽然就坠在了他露出的手腕上。他一怔,愣愣的用手替她擦去眼泪。荀薏笑了笑,从储物袋里拿了封信给他。
    他看着她,似乎猜到了什么,神色凝重的接过拆开。上面写着的,是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从下山到受刑,到逃出生天。荀桉看着信纸上秀丽的笔迹书写的过往,手指捏着的纸面皱的不行,脸色也臭的不行。
    他立身抱住她,将她整个人都拥在怀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能皱眉抿唇,默默的暗骂自己无用。
    荀薏慢慢抬手搂住他的腰身,额角不可察觉的蹭了蹭,泪水止不住的流。她悄悄在心里嫌弃了自己一会儿,变成爱哭鬼了,可她的嘴角却上扬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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