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二十余日风平浪静,时间转眼已是天凤五年十一月底。
    掌控麾下兵卒的事情进展极为顺利,就这些普通兵卒而言,具体在谁帐下效力本身就没一个特别的概念,相反成为秦慎的属下似乎还更能激起他们的与有荣焉。
    而剑斩大司马的余波也已经度过。
    不知基于何种原因,卢芳居然只是将他唤去做了淡淡询问,然后以他巧妙的放低姿态提出愿意为对方行募兵之事应付过去。
    在他想来,虽然对方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但是内心又是如何做想?
    毕竟自己还要在他属下不知度过多少时日,若是闹得双方脸面都极其难堪,这样对谁都没好处。
    而当他提出这个建议之时,他能感觉到对方虽然脸上没有表露太多,但是心中的喜悦之情还是不经意的显现出来,这从对方最初的生硬“秦将军”转变到更为亲热的“子毅”就能看出。
    不过这也不难想象,对方费劲心思的招揽自己,所求者何?
    无非就是看中自己的名声,并希望利用名声为他带来一定好处,而值此时刻,没有什么比充实兵力来得更为直接,这无论是抗击匈奴也好,还是心存异心也罢,概莫能外。
    而对方在欣喜之余,也就浑当没有想起的再不提军司马人选之事,任他自己折腾。
    所有事情就如一笔交易般在双方心照不宣的情况下简单达成。
    对此秦慎自然乐于成见,不过心中亦有几分无奈,明知卢芳或许居心不良,却还要做一些类似为虎作伥之事,然而这又能如何?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从来就没有白得的午餐,任何人都不是傻子,会让你任取任夺而无动于衷。
    因此他在得到募兵之权后也立刻开始行动起来,借助自己的名声在这寒日里募得数百人,并利用巡城人手严重不足的理由又去讨要一百划归自己麾下。
    对此请求,卢芳将他好一阵深看后还是欣然答应,不过心中究竟作何想法,就不得而知。
    而秦慎也懒得去想这些难以捉摸的杂事,回到营地便大刀阔斧的将五百兵卒分散打乱,重新成军,化解先前各队内部的自成一体,再分成三队各一百五十人负责三班巡逻,余者五十人预备。
    至此军中之事基本已成定局,再难有意外发生。
    而忙于军务的同时,比较让他欣慰的是罅隙甚深的柳光一直未来找他麻烦,就他想来,应该是卢芳有所叮嘱,再或是王睦的恐吓起到了作用,总之无论如何,亦让他轻松不少。
    于此之外,更让他感到好奇的是王睦自青楼一别后再未找他,若非是暗地的各种绣衣盯梢以及大街上噤若寒蝉不敢议论任何时事的百姓,他几乎以为王睦已经返回长安。
    对于这种反常状况,他虽弄不清王睦是否又在琢磨什么伎俩,却也只能无奈的这样浑浑噩噩的得过且过,毕竟这件事情,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而这段时间,曹进亦是有意无意的数次邀他再去惜玉阁,都被他直接拒绝。
    顾惜玉确实很美,美到让人见她一眼就难忘怀,她那闪亮的双眸更是美到极致,就似能勾魂夺魄,几乎没人能在她流转的美眸下不深陷漩涡,无法自拔,而这恰恰是秦慎最害怕之处。
    自身事,自身知,他心中有更高的追求,他也很怀疑自己的自制能力,所以他干脆避而不见。
    他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放弃自己的追求,至少目前如此。
    不过在局势稳定之下,他还是派人将阿茹娜以及如诗如画接来,一则管住曹进那颗蠢蠢欲动之心,二则他也确实有点怀念那种悉心的照顾,还有小白。
    两月有余的小白已经到了能够训练之期,他可不希望等下次再见小白之时,对方已是只知吃喝的傻狼一条。
    日子就在这种练剑、练字、训练小白以及偶尔调笑如诗如画的状态下一天天度过,倒也简单而又惬意,让他有种这才叫生活的感慨。
    ……
    这日傍晚。
    天空阴沉如铁,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发出了尖锐嘶鸣,吹打在窗棂噗噗作响。
    营帐内秦慎怀抱小白斜倚矮榻闷极无聊,流目四顾。
    帐内中心位置铺了张草原特产羊毛大毡,云纹图案,色彩素净,两侧墙壁悬挂弓剑,镶嵌帛画,布置得一派洒意。
    四周角落安放数只暖炉,室内暖洋洋一片,整个大帐看起来温馨而又符合他的身份。
    目睹此情此景,让他无奈之余,也有一种被关心的感激。
    这一切自然是出自如诗如画之手,虽然他亦曾有过阻止,更以不惧寒冷想要推掉每日里的暖炉,不过两女依旧还是固执的为他布置了一切。
    不得不说,两女无疑是细心而又体贴之人,哪怕终有一日嫁与他人为妻,亦绝对是贤妻良母。
    而私下里,他也曾玩笑般的问起两人脱离主君如何?再或嫁作他人妇如何?
    可得来的除了两女的一脸茫然以及恐惧不安,剩下的尽是啜泣请求:官人,请不要抛弃婢子!
    对此他有过啼笑皆非,也有过无可奈何,最后只剩下绝口不提。
    这终究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
    想要改变这种现状的王莽此刻还活蹦乱跳的在长安给他做着鲜活的榜样,提醒他不要再步对方后尘,因为再有几年,对方的头颅就将被人收藏。
    唉!
    秦慎的叹息中,怀内的小白猛然昂首,警觉地盯向帐外。
    须臾,步音从帐外传来。
    随后伴随着一阵寒风袭来,帐帘掀起,曹进怒气冲冲地踏了进来。
    秦慎斜倚矮榻轻抚着小白柔顺的皮毛侧首将他微一打量,淡然道:“你此刻应该在巡城。”
    “回来了!”曹进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径直走往案几后跪坐下来,再无言语。
    秦慎默然以对。
    来到温暖的帐内,感受着环绕周身的暖气,曹进脸上的怒气似乎也渐渐融化了几分。
    心情趋于平复的等待片刻见他毫无动静,搓着僵直的双手好奇的向他看去,却发现他只是气定神闲的在那垂首逗狼,不由愕然道:“将军为何丝毫不觉惊讶?甚至不问俺缘由?”
    “你若不愿言语,问亦无用,不过我看你这般模样,便是不问……恐怕你也忍不住,嗯……发生何事?”
    秦慎头也不抬的懒洋洋说完,这才挪动身子端坐起来,淡笑道:“如今已问,说吧。”
    曹进呆了一呆,醒神后侧首正想着该如何表述却又想起方才之事,不由眉头紧蹙,闷声怒道:“俺领着兄弟们正要去替换瞿兄与薛玉,抵达城门后却发现吊桥已被升起,及后叫门还反被羞辱一番,俺…俺……”
    说着气呼呼的难以为继,恼怒无处发泄间只得“砰”的一拳砸在案几,将秦慎怀中的小白都吓了一跳,向他看来。
    秦慎将他好言劝了两句,接着眉头微微一皱,不解道:“究竟发生何事?我等从来都是赶在城门关闭前抵达,莫非今日你出发太晚?”
    “如何可能!俺你还不知?”曹进辩了一句,旋即咬牙切齿道:“是柳光那竖子欺人太甚!”
    将对方骂了一句,这才稍觉气顺的吁了口气,面色放缓道:“方才俺们赶至城门,却被守卒告知城中发现匈奴探子,此刻正在搜捕捉拿之中,是以提前关闭城门且今日不再开启,哼!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又何来匈奴探子?再说,匈奴何时蠢到会在寒冬发动攻势?”
    “这个……”秦慎沉吟间眉头一皱即解,模棱两可道:“或许真有匈奴探子也说不定,未必便是柳光故意使坏。”
    “将军!”
    见他始终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曹进顿时恼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扭身抓头挠腮的如坐针毡片刻,始断然道:“绝对是柳光那竖子!对方不只不让俺们进城,还出言羞辱,那话说得有多难听,俺平素也算与守卒有些交情,若非柳光那竖子,旁人又岂会再或岂敢如此?不但如此,他们还……还……”
    “还甚么?”秦慎的脸色终是渐渐阴沉下来。
    “还……还说阿茹娜,如诗如画……”曹进嗫喏的说着却又重叹一顿,无奈道:“反正不是甚么好话!”
    秦慎闻言眼中刹时寒芒闪闪,蹙眉默然沉思片刻后放开小白,起身却又平静的道:“再去看看。”
    言罢径直走到墙壁处取下长弓,腰插长剑,两人掀帘正要踏出,却迎上了四只闪亮亮的大眼睛,和寒风中明艳而红扑扑的俏脸。
    “官人!”
    如诗如画受了惊吓般的轻拍着胸脯,不满的横他一眼正要展露下小女人的姿态却发现他身后还有曹进,又连忙敛容见礼,然后恭谨道:“婢子来请官人前去用膳,官人……这是要外出?”
    两女如今与他几近言笑无忌,是以此刻再看到两人这般装腔作势,秦慎忍不住的嘴角逸出一丝发噱之意,接着道:“我与曹兄前去办些军务,你俩不妨先吃,无须等我。”
    “噢……”两人神色一悻的应着,瞥眼之间又立刻转口应道:“唯!”
    此时如画发现他衣裳单薄,不由关切道:“还请官人稍候片刻,婢子立刻前去为官人拿取氅衣。”
    听到这话,如诗终是没好气的横她一眼,抱怨道:“官人又不畏风寒,要拿甚么衣裳?”
    “噗”,曹进没忍住轻笑出来,又连忙垂首憋住。
    秦慎状若有意无意的扫他一眼,回首目泛怜意的温声道:“不用!外面风大容易着凉,你俩快回屋歇着。”
    言罢与曹进越过两人踏步而去,隐入夜幕。
    身来忽远忽近的传来如诗如画两人小声的互相指责,还有笑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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