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医匠包扎完毕,秦慎注目他沉吟片刻,忽然道:“我的伤是否很严重?甚至连下榻的力气都无?”
    医匠一愣,心道我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吗?
    疑惑间对上他的目光,瞬间醒悟过来,恭声道:“将军身上数处遭受重创,失血过多,自然再无气力下榻,需要好好卧榻静养。”
    “你医术精湛,我记下了,你先下去罢。”秦慎眼中射出满意之色。
    在两名兵卒的半抬半搀下,他被挪至卧房,所有看到他这副模样之人,都知晓将军这次实在伤得不轻。
    当卧室只剩下如诗如画时,两人不由对望一眼,再看向榻上精神明显好转了些的他,皆弄不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秦慎收起先前的病态,看向如诗道:“待会曹进回营,你让他立刻前来见我。”
    如诗应诺下来。
    两人虽不知他为何如此,但想着官人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当下也不多问的默默将屋内暖炉再烧旺几分,为他掖了掖被角,心中关切的一步两回头中慢慢踏出屋外,分别熬羹汤以及前去等候曹进。
    最难消受美人恩!秦慎看着依依不舍中消失的两人身影,心感温暖的暗暗一叹,思绪又被今日的发生的事牵引过去。
    如今只剩下卢芳还有嫌疑,那究竟是不是他呢?
    还有那该死的王睦,竟然私自截留我的任命,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八尉之一!几可说一步登天之事,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的阻止!
    还有那个来年长安静待自己,又是什么意思?意味着来年会有新的旨意下达?
    如此虽好,但……
    但是长安如今那母女两人依旧还在,他是否又想让她俩指证自己?
    难道亦要如对待王麻子那般对待母女二人?
    秦慎自觉无论如何,似乎也难以对她俩痛下杀手,正苦恼的胡思乱相间,屋外响起急匆匆的沉重步伐声。
    “将军~”
    曹进人未至声先达的凄然喊着踏入室内,对上他含笑看向自己的炯炯有神目光不由一愣,疑惑的回首看向跟进来的如诗:“这是?”
    如诗朝两人歉然的行了一礼,赧颜道:“婢子见官人似乎有意将事情夸大,便对曹司马将官人伤势说得严重了些许。”
    秦慎冲她赞许而宽慰的笑了笑,让她去外面守着。
    “将军!王睦还是卢芳?”只待如诗刚踏出屋外,曹进就迫不及待的怒然发问,就似恨不得立即去找两人报仇一般。
    秦慎示意他稍安勿躁后,沉吟道:“并非王睦!至于卢芳,我实在也难以判定,按说他的嫌疑确实很大,但我总觉得又有其矛盾之处,唉……”
    曹进闻言皱眉思索片刻,亦未问做出这些判断的缘由,转而道:“将军的伤有无大碍?”
    “无妨,休养几日应该就能大好。”秦慎收敛思绪宽慰一句,接着道:“此刻召你前来,是希望你趁着城门还未关闭,去城内将我遇刺的消息散播出去,或许明日就有结果也未可知。”
    曹进点了点头,“那俺现在就去办。”
    言罢雷厉风行的刚转身走了数步,却又猛然顿足回转身子,看向他道:“将军有否想过,或许是柳光那竖子所为呢?”
    他?
    秦慎怔了一怔,若非曹进此刻提醒,他还真几乎将这个从未放在眼中之人完全排除在外。
    那究竟会否又是他呢?
    看到他此刻的反应,曹进自然明白他的想法,接着道:“将军将那竖子去了势,几可说是毁了他的一生,这种人仇恨之下,又有何事不敢做出?”
    秦慎郑重的点了点头,“诺!那你再派人将他每日十二时辰不间断的盯住,若他确曾有过动作,不可能就此无声无息。”
    “诺!那俺立刻去办!”
    待他离去,秦慎又各种分析了小会,想着想着只觉一阵倦意来袭,也来不及等候瞿寒的查探结果便昏昏睡去。
    翌日。
    城门刚开不久,卢芳在数十名侍卫的跟随下前来军营看他,而城郊竟发生刺杀军中将领这种事,若从表面来看,难免让人人自危。
    当他甫一踏入满是药味的屋内,看到双眼无神,脸色就如死鱼般难看的秦慎后,不免吓了一跳,“子毅!昨日听闻你遇刺身受重伤,本想立刻前来看你,可城门当时已关,没想到你竟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几分。”
    秦慎苦笑,昨日还想着装得伤势重些,没想到到了下半夜,直接高烧不止,如今倒好,也不用再装了。
    “多谢使君记挂,末将感激不尽。末将亦未料到伤势竟似乎有加重的趋势。”
    卢芳看着他叹了口气,径直步到塌边坐下,发了一会呆,双目寒光一闪道:“究竟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白日里行此刺杀之事!”
    秦慎强忍着头昏脑涨偷偷看他的言行举止,闻言摇头表示不知。
    见他似乎并无头绪,卢芳思索片刻,看向他不确定的小声道:“会否是王执法?昨日他前来知会我将返回长安,而你在那时又刚好遇刺,如此巧合,两者难道毫无半分关系?”
    “应该不是执法。”
    秦慎对上他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昨日我受伤归来时,路上曾遇到执法,他非但并未趁机缉拿我,更还赠我马匹。”
    “他来找你?所为何事?”卢芳立刻露出警觉的神色。
    秦慎苦笑一声,无奈的叹道:“还能何事?自然是趁着回京之际再来羞辱末将一番,他对我向来颇有偏见,使君当是清楚无比。”
    卢芳面容放松的默然点了点头,再沉思小会,猜测道:“那会否又是匪盗所为?近月来城内匪盗在你打击之下,几近销声匿迹,再无栖身之处,难保对方不会伺机报复。”
    秦慎闻言一呆,陡然发现自己很多没想到的问题,都是由旁人提起。
    为何会这样?难道仅仅因为自己身体受伤,以至精神与注意力不够集中,难以顾及到方方面面?
    似乎并非如此!
    他忽然又想到当初被窦义晋升都伯时的担忧,当他身处局内,就会变得不识庐山真面目,而究其原因,也无非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当自己跳出这个圈子,以局外人的眼光重新审视这一切,是否又会有意外收获?
    见他默然不语的露出深思模样,卢芳只道他心中也是肯定自己的想法,不由恨声道:“这些奸诈凶狠之徒竟敢刺杀将领,当真是目无法纪!子毅以后但若再遇到此等人,无需捕拿,立杀无赦!”
    如果真是他所为,凭着此刻的演技拿个小金人当真是实至名归。
    秦慎瞧着他言语间一副咬牙切齿的愤怒模样不动声色的想了想,否道:“应该不是匪盗所为。昨日伏击末将之人似乎极有组织,并非乌合之众所能做到,而这些匪盗一向独来独往,难以那般考虑周全。”
    “这样……”卢芳不予置否的沉吟片晌,低声疑惑的自语道:“那究竟是谁呢?”
    秦慎感受着他似乎有点走神的心绪,忽地心中一动,小声试探道:“使君觉得会否是柳校尉所为?”
    “他?”卢芳讶然失声中猛然侧首看向他。
    秦慎坦然与之对视的苦笑一声,“使君亦知末将与柳校尉向来便有罅隙,而数日前末将更将对他做出那般之事,难保他不会心中仇怨更甚,设计伏击末将。”
    “子毅无需这般做想。”
    见他并非有意栽赃陷害,卢芳收回目光,意兴阑珊的深然长叹一声,解释道:“自那日比箭之后,柳校尉便卧在榻上不言不语,数日来更是粒米未进,我担心他为此轻生,派了数人每日轮流照看,我可在此向你保证,绝非是他所为。”
    秦慎了解的点了点头,眼中射出尽是歉然的目光。
    “我并非是责怪子毅,那日你未取他性命,我便知你是有意放他一条生路。”
    卢芳反过来宽慰一句,看着精神委顿的他默然片刻,转而关切道:“子毅这般严重,我府中有位医术尚可之医匠,稍后我将他派来为你诊治。”
    秦慎闻言暗吃一惊,又哪敢用他指派的人,连忙道:“无需如此麻烦,末将不过是失血过多又风寒入体,故而如此,军中医匠亦是颇通医理,方才末将吃了他开的药,此刻似乎已有好转趋势,想来再有两日便可无事。”
    卢芳似乎亦被这些接二连三的烦恼折腾得再无谈兴,闻言有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接着就此默默无言的静坐了一会,侧首看着两眼似乎都快睁不开的他,情绪低落的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身子,“子毅你先好好休养,云中可还指望着你俩来保片刻太平,我就不再打扰你歇息。”
    恭声送走卢芳,秦慎看着他萧瑟离去的背影陷入深思。
    从对方方才的言行举止来看,完全没有作伪成分。
    而他对柳光的保证,只要随便加以验证就可得知真假,那如果真不是他俩?又还会是谁?
    所有事情似乎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正失神间,伴随着一阵匆乱的细微步音,暗香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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