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内侍匆匆忙忙地追上来,为少帝撑伞。
    谢灵玄微微一笑,如杏花春雨般柔和。
    害了场大病,怕染了病气给陛下,是以才向陛下多告假几日。
    进得殿中,少帝将自己这几日摹的字帖给谢灵玄看,叫他品评;又拿出镇国大将军扩充军队的奏请,先生怎么说?朕可要答应他们吗?
    语气甚是稚态,还宛若在上书房念书一般。
    谢灵玄不过多插手干预,只和煦地鼓励少帝放手去做。
    其实他观少帝送来的几封奏折,看得出少帝对许多朝政大事已有自己的见解,只是怕犯错而没有自信罢了。
    少帝委屈道,母后常指责朕做错事,唯有先生和颜悦色,最是懂朕。朕对先生永远深信。
    蹉跎了一会儿,出了太极殿,天空中千丝万缕的银针还没有停歇之势。
    谢灵玄抬头眺向天空,灰蒙蒙的恍若空无一物,又仿佛浑浊至极,混淆了世间的万般色彩。
    去年冬天一连发生了几场雪灾,雪灾引起了严重的疫病,致使长安城周遭不少郡县的百姓成了难民,流离失所,一股脑儿地涌入长安城。
    谢家是名门望族,又是相门之家,自当救济苍生百姓。从去年入冬以来,谢府一直开自家粮仓,施粥施粮,建临时窝棚。
    从皇宫出来后,谢灵玄顺道去了城外。
    他本就是位极人臣的右相,难民们见了他,无不齐声欢颂。
    严冬难熬,若非这一件布衣、一口粥,不少人早已死在雪地里了。
    谢灵玄和施粥的官员谈了几句,正好碰上五十多岁生着白胡子的左相爷商贤。
    两人地位差相仿佛,常一起在朝中-共事。
    互相吹捧寒暄后,商贤问道,闻澜河流域出了匪人,右相落水险些丧命,可是真的?
    谢灵玄面色如常,只说无碍。
    商贤又问,澜河水湍急,船既沉了,您又不会凫水,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谢灵玄礼节性地答,全倚仗上天保佑。
    商贤目光黯了黯,撇嘴。
    常听说澜扬一带的匪人猖獗,连镇国将军多年来也不能完全铲除。
    沉船,匪人,外加不会凫水,若这样还能留住性命,运气好得过分了吧。
    商贤忽然闻见谢灵玄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便一笑。
    这是什么香?从前您从不染沾着胭脂味的女儿香,如今生了一场病,也逆情转性,陷在温柔乡里面了?
    谢灵玄眉尾一扬,轻嗅了下衣袍间的隐隐香味。
    那味道如嫩寒清晓,好闻是好闻,却也着实沾了些儿女情长的意味。
    忽然想起,是温家那什么小姐前几日送来的。他当时以为是小事,便没在意,没想到竟熏得他浑身都是。
    谢灵玄表面上莞迩一笑,眉目深处却杂有几分不悦。
    乘马车回到府中,水云居边上那片绿萼梅林为风雨所侵,不少花瓣落在地上。冷风一吹,颇为潇潇。
    已是用午膳的时辰,谢灵玄叫小厮二喜去祠堂给他那弟弟送饭。
    狎妓纳妾,原不是什么大过错,只算纨绔子弟们的通病。若因此饿死了人,便不好了。
    不过送去的饭菜也仅保证谢灵玉不被饿死,尽是些粗食菜羹。当着祠堂中满门列祖列祖的面,怎么能大吃大喝。
    至水云居,黛青正匆匆忙忙地往外跑,差点撞在谢灵玄身上。
    黛青吓得战栗,登时跪在地上。
    谢灵玄乜了她一眼,往哪里去?
    黛青小心翼翼地答,去见弦姑娘,每日午膳后弦姑娘都会送香料来。
    不必去了。
    黛青睁大眼睛,略有疑惑。
    谢灵玄抿了口冷茶,茶色酽浓得很。
    我前些天吩咐你烧的东西,都烧完了吗?
    黛青答,以前的物件大部分都烧完了,这几日弦姑娘新送来的物件,还没来得及处理。
    谢灵玄盯了一会儿天色,雨水密如联珠地从房檐下留下,哗哗如注,越下越大。
    他面无表情地说, 待一会儿放晴了,你们拿着她的那些东西去烧了。也不必避讳着人,就叫她瞧见。以后香料也好,别的也罢,不相干的人或物,不要入水云居半步。
    黛青呼吸着凉丝丝的空气,替温初弦感到冷。
    是。
    可怜那些精致的物件了。
    谢灵玄冷呵一声,径自离去。
    二喜刚好送饭回来,禀告说谢灵玉仍然倔强不肯吃饭。谢灵玄听了,也不甚在意。
    他淡淡吩咐了另一桩事,温家的母女在宅邸住了好几日了,寻人去母亲面前吹吹风,是时候该送客了。
    甚是烦人。
    春雨从枝叶空隙间洒落,把林中梅花敲打得七零八落。梅瓣又滑又湿,落在地上,委顿成烂泥。清寒扑面而来,一点春日里的美感也无。
    温初弦独自在梅林中。饶是举着伞,额发湿了,身上薄薄的纱衣也湿了,风一吹让人感觉透心凉。
    她不愿走,怕黛青来了找不到自己。又怕辛辛苦苦调制的香料洇湿,玄哥哥会不喜欢,便将小匣子收在怀中,用身体掩着。
    过了很久天晴了,黛青却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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