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咱们缘分浅。
    张夕最终长叹说。
    温初弦踮起脚尖,主动抱了他一抱。
    她甚至想吻一吻他,可旁边有锦衣卫盯梢儿,她得顾忌着世家女的颜面。
    你接下来要去哪?
    张夕无精打采地说,回家收拾一下东西。死罪虽免了,大理寺少卿却判我三十年流放,明日就启程去琼州,从此再不回长安了。
    温初弦凉了半截,到那瘴疠之地流放三十年,他们此生还能再见么。
    张夕见她伤怀,勉强荏弱一笑,改口说,好吧,三十年后我若不死,还回来长安。小姐别哭。
    温初弦听他还打趣,破涕为笑,怅然摧心。
    外头等待的锦衣卫已不耐烦,进来催促。
    张夕无可奈何,被看押走。
    温初弦想今后与他参商永隔,生死茫茫,再会无期,便拔足追了上去。
    张夕深深望她,那目光中不仅是怜爱,更含有无尽的担忧。
    张夕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忽然瞪大眼睛,示警地提醒她,千万不要嫁给他!他,他杀了
    不及解释,已被差役带走。
    不要嫁给谁?
    温初弦惑然一瞬,随即明白。
    从张夕那隐忍而畏惧的神色中可以猜出,他是想说,叫她别嫁给谢灵玄么?张夕提了一个杀字,又想说谁杀了谁?
    温初弦早就猜到,香料这事不是偶然。她,张夕,哪怕是少帝,都只是台上的牵线傀儡,任幕后黑手操纵。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先杀了她的玄哥哥,又棒打鸳鸯,拆散她和张夕,毁坏她经商的香方和名声,更一把火烧了她呕心沥血经营的香铺街,连带张夕也一并发落去了琼州。
    几乎毁了她拥有的一切。
    温初弦感到一阵恶寒,捂腹大喘着粗气,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
    何氏从温老爷那里得知谢灵玄中意的人是温初弦后,立即给长公主写了封信。
    毕竟姻婚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长公主出面,定可叫谢灵玄回心转意。
    长公主收到信后,也没料到谢灵玄放着温婉贤德的沅儿不娶,心悦于那个不知礼节毫无德行的庶女。
    还没等长公主唤人,谢灵玄已提前出现在了长公主面前。
    只见她那从小到大恭顺、从未有违过孝道的儿子毫不避讳,直说要娶温家小姐温初弦。
    他和温初弦互通有无的书信摊在桌上,墨迹犹新,字字句句写着至死不渝。
    长公主看了,暗自咬牙切齿。
    谢灵玄解释说,之前温小姐为了倾慕儿子,闹出了情诗的事,人尽皆知。如今温家落难,我们不能落井下石,在这时候退婚。儿子若要娶新妇,她是最好的人选。
    长公主严肃道,她那样的出身,怎么配你?母亲和温家夫人都决不允许。
    谢灵玄道,母亲,您怎么能拆人姻缘?
    他神色幽幽,好像质问,哪有半分少年时软弱怯懦的气质。
    长公主在一瞬间感到了自己这儿子的忤逆和陌生。
    你若一定喜欢温初弦,可以要。不过只能收房做妾,不可为妻。
    谢灵玄淡淡,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同娶温家两姊妹?且不说温家父母会不会答应,儿子这般做,还有人伦么。
    长公主拍案怒道,你既知道利弊,还执意要那庶女?从前你事事都听母亲的,如今和灵玉学得也贪图美色,忤逆不孝了是吧?
    长公主在闺中时就是强势的性子,如今老而弥辣,声声责备如雷,直灌入耳。
    十几年来,她在这大儿子身上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无论仕途还是婚事,都得安排得严丝合缝,不能出一丝差错。
    谢灵玄无奈地笑笑,眉眼又恢复了孝顺和恭敬。
    儿子不敢,儿子惶恐。
    长公主厉声说,你要以那庶女为正妻,做我谢家的主母,除非我和你父亲咽气。沅儿比那庶女出身好上千万倍,也端庄千万倍,更对你情深一片,没成婚就日日来服侍我这个婆母。你舍得辜负?
    谢灵玄垂首,不敢。
    长公主追加说,玄儿,从小到大,哪样事你不是听爹娘的?爹娘哪样事害你了?你一时沉迷在美色中,说出这等不知分寸的话来,母亲只当没听见。须知,娶妻要娶贤。
    谢灵玄见长公主动怒,唯唯诺诺地安抚道,母亲息怒,儿子听母亲的便是。
    长公主这才稍稍消气。
    从小到大,这两人与其说是母子,倒更像是同袍。
    谢灵玄中探花、为帝师,皆是长公主在背后悉心指导、出谋划策之故。
    她这儿子也一向把她当成天神,但凡她说个不字,他以往是不敢反驳的。却不知怎地,落水后性情变得这般反常。
    长公主难以放心,待要再说几句温芷沅的好处,谢灵玄却信然开玩笑说,母亲一味想让我娶温家嫡女,也得提前问问人家的意思。若是人家不答应,却又如何是好呢。
    长公主一愣,不可能,沅儿怎会不愿,她一直是最倾慕你的。
    谢灵玄却默然摇头。
    世事难料,母亲还是别把话说得太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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