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玄礼貌浅笑,月白风清。
    人生本就是处处有遗憾的。
    温老爷又恳求谢灵玄不要将温伯卿屙稀之事泄露出去,否则长安城的贵族们一得知,笑话可就闹大了,温家没法在长安城继续立足。
    谢灵玄允诺道,此事我早已想到,还请岳父放心。
    温老爷颤颤,鬓发微白,仿佛一日之间衰老了十岁。
    何氏上了马车,在马车上铺了软垫,贴身照顾温伯卿。
    温老爷也欲上马车,临行前忽然想起自己那庶女儿,便问道,贤婿,昨日用膳间见弦儿闷闷不乐,她还好吧?
    谢灵玄道,她很好。
    温老爷欸然长叹,自言自语了句,她终究是怨恨我这父亲的,今日连出门送我都不愿
    又道,贤婿,先告辞了。
    谢灵玄颔首致意。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浮云蔽日,晨光只有淡淡的一圈。
    他礼数周全,直到温家老爷的马车消失在大路上,才转身回去。
    温伯卿因腹泻丢了半天命,谢灵玉这一头却也高烧不退,口吐白沫。
    他臀部伤得太重了,几乎被打烂了。郎中给他的烂肉清了好几次,才勉强结上血痂。
    长公主对着昏迷的谢灵玉,一边落泪,一边恼恨。
    这孩子也真是糊涂,他虽与温伯卿不睦,却也不能下泻药啊。若非他犯下如此大错,她这母亲又怎么舍得把他打成这样。
    对于温芷沅来说,处境还更难熬一点。
    一边是亲兄长,一边是夫君,她夹在中间,哪边都不好得罪,实如居于炭火之上。
    她本恨谢灵玉害她大哥,但一见谢灵玉可怜得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禁又心软下来。
    谢灵玄过来探望谢灵玉,带来了许多补养的药材,还有宫廷御药。
    长公主本想责怪他为何要下如此狠手,转念一想,原是自己说要把玉儿打死,玄儿才如此做的。
    玄儿着实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小时候就木讷听话,性软又孝顺,分不清真假话。
    以前也有人说过谢灵玄愚孝愚忠,长公主还不以为然,此番却实实在在吃到苦头了。她好生懊恼自己,为何把玄儿管得那样死?
    谢灵玄轻轻跪于长公主膝下,为长公主递上一张巾帕。
    儿子惹母亲伤心,是儿子的不是。
    儿子打弟弟之时,总想着母命不能违,手足之情也不能断。于是便想了个愚钝的法儿,先按您的吩咐笞打弟弟,若弟弟真被儿子打死了,儿子之后自尽在弟弟坟前谢罪便可。如此,既可全了对母亲的孝顺,又全了手足之情。
    长公主哑然失笑,知自己这大儿子愚孝,不想愚孝到如此地步。
    玄儿,她载愁载叹,你真是个傻孩子。你已二十有三了,已娶了妻室。有些时候,也别老那么听母亲的话,你也该有点自己的思量了。否则你这般没心机,在朝中是要吃亏的。
    谢灵玄道,是。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长公主上了年纪,昨夜熬了一宿没睡觉,心力交瘁,有点支撑不住。
    谢灵玄双指轻轻为长公主揉了两下太阳穴,母亲不如先去休息休息吧。弟弟这里,有我照料着。
    长公主怜惜道,你昨夜也跟着熬了一宿。
    又嗔怪,那个温初弦,堂堂长房主母,可真会省心的。她自家哥哥上吐下泻,她倒睡得挺踏实。
    谢灵玄开解说,是儿子叫她睡的。她身子弱母亲知道,不能长久熬着。
    长公主哼了声,不再言语。她实在支撑不住了,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先回去休息。
    谢灵玉还昏迷着,静谧的屋室内,正经主子只剩温芷沅和谢灵玄两人。
    男已婚女已嫁,这般独处实在不便。
    温芷沅便也寻个由头,退到别的地方小憩。
    过了半晌,谢灵玉悠悠醒过来,趴在床榻上,艰难扯开一条眼缝儿。目之所及只有一片雪青色的衣角,带有浓烈的艾草香。
    谢灵玄问候,醒啦?
    谢灵玉费力欲转过身去,可稍一动,浑身就疼得如撕裂一般。
    什么味儿?
    艾草。
    谢灵玄挥手,叫人把熏艾的盆子拿远一点。
    谢灵玉哑着嗓子,荏弱地说,你,你把艾草放在我鼻前烧,是想呛死我吗?
    谢灵玄不以为然,若非如此,怎能让你快点醒转过来?你晚醒转一分,母亲便多担心一分。
    谢灵玉深恨,恨不得剜其心啮其骨,可他此刻只是个连床都下不了的废人。
    他径直对谢灵玄,我问你,温伯卿的七宝擂茶,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问我?谢灵玄品味了半晌,凉凉说,好弟弟。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回答你呢?
    谢灵玉一语塞。
    捶了捶床,还是不屈不挠地说,你把我的命留到现在,是不打算杀我的吧。
    就算要我死,我也得做个明白鬼。
    谢灵玄道,咱们都是谢氏一门的子弟,荣辱与共,同气连枝。在外人看来,你做的也就是我做的,谁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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