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弦独自在水云居中呆之无味,便欲去全哥儿的坟前祭拜。她成功为全哥儿报仇了,还没来得及告诉全哥儿。
    今日是个阴天, 墓地的天空苍白寂静, 时有一两只黑色的飞鸟掠过。
    汐月陪她一道去, 走到半途, 天就落下了银针般的春雨。
    淅淅沥沥,绵雨凉凉。
    二十四骨的油纸伞撑起来,主仆两人踽踽行在初春的寒风之中。
    温初弦看见许多坟包,空荡荡的,却并没有刻有墓主人名姓的木牌。
    汐月说那些并不是坟包,而是穷人家挖土造坟,随手把土堆在这里而已。虽然拢起,却并不是坟,也没有人埋在下面,只有土包前有墓碑的才是坟。
    温初弦哦了声,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顺着蜿蜒小径来到全哥儿的坟前,温初弦把篮子里的酒拿出来,洒在坟包上。小孩子不能饮太多酒,她特意带的是甜甜的果酒。
    又把鲜花摆在全哥儿的坟前,画了个火圈,安安静静地为他烧纸钱。
    汐月要撑伞为温初弦挡雨,不能帮温初弦烧纸钱了。
    汐月絮絮叨叨说,夫人,您别怪公子。
    温初弦没搭话。
    她既不知汐月说的是谢灵玄还是谢子诀,也不知道汐月指的是全哥儿的死,还是今早书房之事。
    其实温小公子过继到这户乡下人家后,公子每隔三日都会叫奴婢去探望,每每都是带着衣食和钱财的。温小公子到后面病得太重,实在回天乏术,否则公子不会坐视不理的。
    温初弦低低嗤了声。
    她冰眸依旧冷淡,似乎根本没被汐月的话所打动。
    他既然巴巴做了这么多好事,怎么不跟我说,叫我也感动感动?
    公子怕您生气吧,
    汐月说,也有可能公子近来又是走公差,又是改造书房的,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温初弦盯着全哥儿的坟,汐月把谢灵玄和谢子诀弄混了,她却不会,谢灵玄欠她的每一笔账她都记得很清楚。
    恨只恨,谢灵玄死得太容易了。
    就那么掉入河中溺死,着实不解气。她就应该把他绑起来,千刀万剐,把他的骨髓都放干却也不能抵过他害全哥儿的罪孽。
    半晌一阵冷风吹过,将柴火给吹灭了。温初弦叫汐月再去远处找些干柴火来,自己则看向临近的一个无名的小坟包。
    她似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慑住,鬼使神差地朝那坟包走去。随手捡起旁边一根粗树枝,用指甲划开树枝的皮,刻出了歪歪扭扭、断断续续的谢灵玄三字,随即插在了坟包上。
    做完这一切,她自己都被吓一跳,惊悚得连连后退。
    她这是在做什么,给谢灵玄立冢吗?
    当着全哥儿的面,她怎么能给谢灵玄立冢,叫全哥儿如何瞑目?
    而且谢灵玄是玄哥哥的名字,并非那人的真名。她这般把谢灵玄三字刻在树枝上当墓碑,岂不是咒玄哥哥死吗?
    毛骨悚然。
    可能她的神志真的出问题了。
    温初弦一阵自厌,将那树枝从土包上拔下来丢在地上,践踏了好几脚,又发疯似地把小土包给碾平了。
    一泓冰冷幽凉的泪,从她眼瞳正中滴落而下。
    像是在哭她自己,却更像是为谢灵玄流的。
    汐月找了干柴火回来,见温初弦失魂落魄地伫立在土包边,满地都是散乱的脚印,略略惊诧。
    夫人
    温初弦落寞地说,回府。
    回府?
    才刚找了柴火来,夫人就不烧了?
    可温初弦已绝然离去了,冒着雨,汐月丢下柴火,急忙跟了过去。
    一个还未成型的衣冠冢,就荒凉而糟乱地丢在荒山野林中。
    恰逢春天,枯柳萌芽。
    漫山遍野缥缈着空灵之气,凄清的云雾,时隐时现。
    刻有谢灵玄三字的树枝躺在地上,被雨水濯洗,泥淖即将将它掩埋掉。
    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把它捡了起来。
    少帝赐给谢子诀的御医来了,专门来医治他的哑疾。
    人人都知道,谢家公子落水之前,嗓子是好好的。可奇怪的是,谢公子的嗓子看起来像被灌了哑药才哑的,却并不是因为落水。
    那日谢公子回到长安后,直接去救他被歹人劫持的夫人去了。这一过程很是短促,他又怎么可能误食哑药呢?
    众御医着实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不得要领,乃是因为不知落水的前后完全是两个人。
    谢子诀却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他当然可以把真相用纸笔写出来,斥诉原来的那个谢灵玄是假的,他才是真的,让一切水落石出。
    可一旦这样,一来现在他在朝中享受的一切尊崇待遇可能就没了。死对头再也不会畏畏缩缩地避开他走,陛下也不会再那样尊敬他了,他可能还得回到翰林院去,做个屈居末流的太子太傅。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妻子初弦被另一个男人玷污了那么久,那个男人还雄踞在谢府之上,光明正大地做了那么久的谢灵玄。
    他何其废物,谢氏何其废物,文武百官、乃至陛下太后又何其废物,竟无一人认出来冒牌谢灵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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