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嫂已经需不着了。
    说着,她便将孤本交还到初沅手里,这册琴谱世间仅此一份,如今,它既是你的私藏,那你就该妥善保管,快些收起来罢。
    初沅不知有这么一出,闻言,神情有刹那的懵怔。
    平日里,她并不热衷于弄管调弦,只闲暇之余,随意拨弄几下。府中贮藏的诸多曲谱,都是先前有一回,皇后莅临公主府之时,见她在庭中抚琴,过后差人送来的。
    初沅拿着那本稀罕的琴谱,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烫手。
    她还以为,阿娘轻易就送给她的东西,应当不会过于贵重。
    岂料,原是千金难求。
    金辂车驶过长安城的纵横街径,直往承恩侯府而去。
    半个时辰后,终是在一座府邸前停住。
    今日庆贺承恩侯府的老夫人寿诞,来往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初沅跟着太子妃下车,被阍者迎着进府,先去正堂拜会老夫人。
    正堂大都是承恩侯府的家眷,鬓发如银的老夫人儿孙绕膝,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笑吟吟地听着轮番进呈的贺词。
    见到款步行来的初沅二人,老夫人连忙拄着拐杖起身,携满堂后辈拜见,老身参见太子妃,参加公主殿下。
    还未待她彻底丢弃拐杖跪拜,太子妃便上前扶住了她,都是自家人,外祖母不必如此多礼的。
    话虽如此,但规矩却不能废。
    尤其承恩侯府还是极重君臣礼仪的世族贵家。
    纵使初沅有意免去他们的行礼,亦没能挡住他们所有人的动作。
    她这边刚扶住躬身下去的老夫人,几步之遥的另一边,端然而立的青年便率先拱手长揖,声音清泠若玉碎,见过公主殿下。
    随他一道拜见的,还有老夫人的两房人丁:承恩侯夫人和她的妯娌,以及年龄不同的几个少年少女,老夫人的孙辈们。
    显然,那个身量颀秀的青年,便是老夫人的长孙,承恩侯府的世子滕子逸。
    既是有意撮合他和初沅的姻缘,那初沅对他的看法,便是重中之重。
    太子妃不禁往初沅的方向瞧去。
    时至今日,初沅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众星捧月、敬如上宾的场面。
    她懵然地微启樱唇,隐约露出莹白小齿,愣怔片刻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磕绊出声,不、不必如此多礼的。
    待她话音落下,一旁的滕子逸终是徐缓抬起头来。
    眉宇俊秀,眼瞳漆黑,簇新的竹青圆领锦袍加身,愈发衬得他翩翩如玉,雪中松柏一般,清冷又透着坚毅。
    与此同时,初沅也在不经意间,和他抬首望来的目光相撞。
    相视瞬息之后,是初沅先回过神来,噙着些微笑意,冲他略一颔首。
    而那边的滕子逸亦是反应淡淡,微垂着眼睑,慢半拍地别过头。从始至终,都守着君子之仪,便是这瞬间的对视,都克制着没有打量,教人不觉冒犯。
    当真是,克己复礼、察纠百官的侍御史。
    太子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半天都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到底是过来人,她沉吟片刻,还是觉得,应该试着让两人多相处看看。
    好巧不巧,想打瞌睡时,就有人来送枕头。
    一名随行的小宦官趋步进屋,至她跟前躬身附耳道:太子妃,那位金吾卫将军虞崇峻,也来给老夫人贺寿了。
    闻言,太子妃神情微变,若有所思地看向旁边的初沅。
    读懂她眼神的深意,初沅向她凑近些许,趁无人注意之时,小声问道:怎么啦?阿嫂。
    太子妃在她耳边轻叹:虞崇峻来了。
    提及此人,初沅便是禁不住地双眸圆睁。
    如今,三月之期已至,他的禁足也就解了。太子妃旋即补充。
    初沅无措地掐紧掌心,那、那我是不是,该提前离开了呀?
    不然,又该惹出麻烦了。
    其实,初沅这个反应,并非是畏惧虞崇峻这个人,而是有点,无法直面他的一些出格行为罢了。
    虞崇峻出身行伍,常年镇守边关。
    直至三年前,扬州水潦,匈奴伺机来犯,他借着这场战役,用两年多的时间将匈奴远逐,得到了圣人的嘉勉,方入京领金吾卫将军一职,护佑皇城安宁。
    也就是在他披甲凯旋,载着满城百姓欢呼进京的那日,他对茶楼上,临窗品茗的初沅一见钟情,自此,便开始整日围着她打转
    不是堵在公主府门前,就是想法设法地去拦她的翟车,送各式各样的小玩意,以表心意。
    丝毫不懂得含蓄,热狂至极。
    未曾去过边塞的初沅,又何曾见过这般阵势?
    她既是震撼,又是无措。
    婉拒无果后,只有极力回避。
    然虞崇峻此人,实在不知脸面为何物,还以为初沅躲着他,是因为害羞。
    三个月前,为了表明心意,他竟是去雇来六十多辆犊车,装满姹紫嫣红的繁花,将整个公主府团团围绕。
    闹得满城沸沸扬扬。
    初沅不堪其扰,惹得圣人大怒,罚令禁足他三个月,并笞打四十,停俸一年,勒令他不得再此般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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