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负责此卷的评事却不在府衙之内。
    谢大人,这、这位林评事,今日不巧告假了?和他共事的另外一位朱评事如是道。
    闻言,谢言岐眉尾上抬,告假?
    朱评事道:是,晌午的时候,林评事的同窗造访,说是太子殿下邀请他们参加诗会,想看一看他们的真才实学。
    然,这所谓的真才实学。
    又岂是一场诗会所能见证的?
    谢言岐不经提了下唇角,摆摆手示意朱评事去启开库房屋门,随即,轻甩广袖提步走进,亲自动手,在一排排的书架上,找寻起卷宗来。
    修长的手指落在竹简之上,又倏然顿住。
    天光从窗牖翻飞进来,映出浮动于屋内的微尘。
    他站在博古架落下的阴影里,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倘若,那不是诗会呢?
    谢言岐将竹简放回原处,大步流星地迈过门槛。
    他看一眼侯在门外的奚平,道:奚平,随我去办一桩案子。
    稍顿片刻,他抵了下唇角,感受着唇上伤口泛起的细微疼痛,接了句,记得,多带几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八章
    因着如今有男客到访, 于是长公主那边便吩咐侍者,去库房搬来几面绢素嵌鎏金云石屏风,置于庭院, 将院中的坐席隔断分为两处。
    进出庭院的街径上,宾客仆役熙攘来往, 纷乱的人影中, 初沅和青衫的男子面对面站着,面上浮现几许错愕。
    见她久未言语,苏承泽上前半步, 接着解释道:那日抱月楼, 郎君还记得吗?
    对于她的那半首诗,他始终意难平;而对于她如今的处境, 他更是悯惜且愤懑。
    毕竟,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 却因为囿于长公主身侧, 无法崭露头角、考取功名。
    实乃平生憾事。
    苏承泽对她,有着读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情。
    然,初沅却还处在乍然重逢的错愕当中。
    她愣怔瞧着近在眼前的青年, 不可避免地,便想起方才,阿兄嘱咐她的话。
    状元郎
    她记得, 抱月楼的那场诗会, 便是眼前这位惊才绝艳的青年, 拔得头筹。
    也就是, 阿兄所说的, 今年春闱金榜题名的状元。
    望着他亮若繁星的眼眸, 初沅下意识地往后倒退半步,交握于身前的小手缓慢收紧,纤细指尖嵌进掌心,藏住局促。
    她略微颔首,应道:苏公子之才,自是让人见之不忘。
    闻言,苏承泽唇畔的笑意不由愈甚。
    原来,她还记得。
    他嘴唇翕动,正欲出言寒暄,和她拉近关系,盼着往后能有机会劝慰,让她离开长公主,孰料这时,走在他前面的同窗忽然回首,扬声催促道:承泽,诗会就要开始了,你还在那儿杵着作甚呢?快走啊!
    眼见得碧影斑驳的宴席那边,宾客满座,推杯换盏,俨然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而典仪提着铜锣,正慢步走上高台,准备主持诗会开始。
    见状,苏承泽也不好在此多留。他深深看初沅一眼,随即拱手一揖,和她辞别,往设宴的庭院而去。
    既然他们已经在今日的这场诗会相遇,那么只要在散宴之前,他就还有很多机会,和她接触。
    他沿着街径,大步走向前方的同窗,和他们结伴走远。
    直至此时,氤氲在初沅心头的那阵慌乱,让她浑身僵直的那阵尴尬,方才逐渐退散。
    她驻足于原地,睫羽轻抬,望着宴席那边的热闹,怔怔出神。
    眸中是一片散不开的怅然。
    这位新科状元郎,瞧着,倒是个赤忱之人。
    倘若阿兄并未和她说过那番话,她或许能心无杂念地和他结交。
    可若真是安排给她相看
    那、那该如何是好呀?
    好好的一场诗会,就因为太子的那句提醒,让初沅置身于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她轻咬着下唇,迟疑不决地停留在原处,止步不前。
    然而长公主将这场宴会交由她承当,她不能,也不该,为着这说不准的事情而畏怯。
    初沅掐了掐手心,到底硬着头皮,走向那衣香鬓影、杯觥交错的庭院。
    不同于抱月楼的扣题作诗,长公主的这场宴会明显随意许多,或是行酒令,或是投壶,或是作对
    不亦乐乎。
    酒酣耳热之际,微醺的长公主示意初沅凑近,笑着在她耳边问道:阿妧,你觉得你阿兄带来的这几个人,如何?
    太子统共带来八人,除却他身边的两位近臣,其余全是今年的新科进士。
    而这些人,无不是适龄的青年才俊。
    长公主这句话问得隐晦,纵是初沅佯作愚钝不解其意,也不得不承认这场诗会,好像,确实成了给她相看的宴席。
    意识到这点,初沅唇畔浮现无奈笑意,轻声道:他们自然都很好。
    只是,初沅无意。
    闻言,长公主登时酒醒三分。
    她的回答,明显是知晓了举办这场诗会的真正目的。
    可是,为何却说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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