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银却是没等他说完就摇头,道:我不信,此事若非你自荐。宫中怎会派你前往?
    说罢,冷笑了一声看着他。你真当我是养在深闺之中,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女子吗?
    荣寅见她表情如此,心中不免慌乱了起来,只得尽量安抚道:此次战役非同小可,朝廷自是不会全部寄托在荣家军身上,我不过是率先领兵开路罢了,身后自有朝廷的军力支援
    可这正是最危险的不是吗?落银的眼神似要将他看穿。
    青国虚空已久,并无过多精兵良将,我先带兵三十万,自能保得周全。
    周全?落银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睛也红彤彤的,拿一种似笑更像哭的表情看着他,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人命犹如草芥何来的周全可言?
    她如今已经怕的很了。
    叶六郎受伤,足足昏迷了半年,转醒之期遥遥无望。
    白世锦忽然病逝,更是让她切身体会到了失去至亲之人,是怎样的一番无法言喻的滋味。
    对待外人,她可以生死不理,只怕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她眼前,都不会激起她太大的情绪。可事关至亲至爱之人的安危,她说什么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荣寅以身犯险!
    倘若真想求得周全,若你真的想让我放心落银说到此处,忽然倾身一把抓住了荣寅的胳膊,声音有些哽咽的道:可不可以不去?
    可不可以不去
    这句带着央求的话,几乎要击溃了荣寅的底线。
    他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对上落银含泪的眼睛,道:你放心,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好不容易什么阻碍都没有了这种时候,你为何却要
    荣寅微微错开了她的目光,我荣家子孙,自然是志在沙场。
    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具有说服力的借口了。
    什么狗屁志在沙场,在他眼里心里,未来所求不过只有一个叶落银罢了。
    可是这些话,他现在绝不能说出来。
    他无法告知落银真正的缘由他不想让她觉得他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当中。依照她的性子来看,定会万分自责,更不会同意让他出征。
    志在沙场?落银扯出一个极复杂的笑来,问他,你是对如今的权位不满意吗?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虽心有大志,但总会将她摆在第一位,而非是权位。
    怎么如今,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落银心中的不安和无措越发浓重起来,抓着他衣袖的手也越来越紧,道:我爹如今虽然还昏迷着,但应该很快就能醒来了,到时候就让他为我们主持亲事,如你当初所说的那样,在城外买下一处傍山依水的庄子,再在院门前植满桃树,春日泛舟,夏日采荷乘凉,秋日
    别说了。荣寅忽然打断了她,声音泛着冷硬的气息,道:男儿当顶天立地,天下未定,焉能妄谈成家。
    落银望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还是昔日那个荣寅吗?
    定天下,这乃是帝王家的事情!你姓荣,可不姓卢!她几乎是喊着出声,你有你的宏图大业,你有你的远大抱负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走了,我怎么办?
    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如此依赖他的模样来。
    荣寅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意已决,三日后便会动身。他怕声音泄露了情绪,竭力使其严肃一些,但已经无法把握得当,以至于落在落银耳中的时候,成了无比的冷漠。
    她说了这么多,他却只冷冷的丢给自己这么一句话。
    大致是觉得,她耽误了他的雄图霸业了吧。
    落银在心底自嘲的笑了几声,原本紧紧抓着他衣袖的手,缓缓松开了来。
    脸上的情绪,愤怒也好,委屈也罢,也在慢慢的收敛淡化。
    我知道了。她径直冷笑了一声,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笑意,原来在你心底,我根本比不得你的宏图大业,是我将自己看的太重了。
    才会说出那样哀求的话来。
    到头来,却是徒劳无功,只会惹得他心烦。
    不是的荣寅在心底不知默念了多少遍,但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你走吧。
    我荣寅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我在此预祝睿郡王旗开得胜,所向披靡,凯旋而归。落银声音平缓而冷清,只是民女身体抱恙,只怕睿郡王三日之后出征,无法相送。
    荣寅压下心口的千万句话。
    他紧紧闭了眼睛片刻,再又睁开,遂站起了身来。
    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刚一转身,却听身后的声音说道: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再理会我好与不好?
    荣寅十指紧紧握在衣袖中,黑曜石般的双眸中,隐隐有了泪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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