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摸出了一块硬糖。

    将这块糖也塞进嘴里,他把积攒下来的两张糖纸捏在指间,而后动作幅度很大的挥手一撒,口中还轻轻的配上了声音:「哗!」

    做完这一套后,他侧过脸来,眼神天真的望向了虞幼棠:「小棠?」

    虞幼棠见他仿佛又有点知觉了,心中顿时一喜,连连的点头:「是我啊,爸爸,你仔细看看我。」

    虞嘉棠现在已经根本谈不上记忆力了,脑海中只对这长子还有些残存的印象。盯着虞幼棠发了许久的呆,他终于恍然大悟了。

    「哈,小棠!」他张开双臂猛然扑向了儿子,口中单调的重复:「小棠!小棠!我是爸爸,你是小棠!」然后他探头一口噙住了虞幼棠的嘴唇,将自己口中的硬糖渡给了对方。

    他这是好意,他想给儿子吃糖。

    虞幼棠被他压在身下,窝在沙发上半躺半坐;含着那块温暖的糖果,他心里难过的简直有些木然了。

    虞嘉棠热切的注视着儿子的面孔,毫无预兆的兴高采烈起来。

    「小棠!小棠!」他搂抱着对方拼命摇晃:「宝贝小棠!哈哈,爸爸抱抱你!」

    这时候旁人就不得不过来干预了,否则虞嘉棠能把虞幼棠活活弄死。仆人们一边和声劝慰一边将虞嘉棠硬拉起来,而待虞嘉棠甫一起身,阮明志就把双手托到虞幼棠的腰间,将人从下方硬抻了出去。

    虞嘉棠不反抗,傻头傻脑的只是呼唤「小棠」。虞幼棠也不反抗,靠在阮明志身上微微的喘气。

    仆人把虞嘉棠带回了楼上,有人过来向虞幼棠禀告,说老爷子方才把个半面墙的大书架子给推翻了。

    虞幼棠每次见过父亲,都觉着像是受过了重击。匆匆的喝过了一杯热咖啡,他趁着鸦片酊的效力刚刚发作,急急忙忙的起了身,无论如何都要立刻离开。

    回到了他往日所居的小小院落中,虞幼棠跌跌撞撞的进了房。

    仆人忙着回身关门,阮明志扶着他走到房中坐了下来。

    虞幼棠穿的很多,里面不但层层叠叠,外面还披着一件貂皮大衣。臃肿的端坐在沙发上,他先是惨白着一张脸喘息了片刻,然后就抬手用牙齿咬住手套指尖,抬头硬把它拽了下来。

    从手边矮桌上拿起方而扁的洋酒酒瓶,他拧下瓶盖扔到一旁,随即举起酒瓶凑到唇边,仰起脑袋连灌了几大口。

    阮明志张了嘴,欲言又止的想要阻拦,可那话在口中犹豫盘旋,却是始终没能说出来。

    虞幼棠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瓶酒,面色神情渐渐恢复了往常状态。

    「明志。」他转向阮明志,温柔和血色一起升上了面庞:「明天开始你可以有一段假期了,我去趟天津,大概总要住上十来天。」

    阮明志很平静的垂下头,看自己的双手:「好,你多保重。」

    虞幼棠微微探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不是故意不带你去。这次我要住在金家,那毕竟是外人,我随身总跟着个家庭医生,这不大好。」

    阮明志咕哝了一句:「你在天津又不是没房子,干嘛要到别人家去借宿?」

    虞幼棠见他表面无所谓,其实心中果然是在斤斤计较,就很和善的笑了笑:「我有我的事情。」

    阮明志翻了他一眼,又没好气的一撇嘴,同时抬起右手,轻轻覆在了对方的手背上。

    虞幼棠一边感受着对方手心中传来的热度,一边抬头吩咐仆人道:「你去给金先生发一封电报,告诉他我明天下午到天津,问他想要点什么。」

    仆人答应一声,转身扑沓扑沓的跑出去了。

    去天津

    从北平到天津,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路途。

    虞幼棠只带了一个年轻随从出了门。

    乘坐家里汽车到了火车站,他怕挤,早早就上了火车前往包厢,不想在狭窄的火车过道里,他迎面遇上了盛国纲。

    「哎哟。」他很惊讶的笑了:「这不是盛先生么?」

    「哎哟!」盛国纲的眼睛一亮:「你……你这要就去天津了?」

    虞幼棠微笑点头:「天气冷了,我是早去早回。」

    盛国纲放出目光上下打量着虞幼棠,就见他改换西装打扮,外套一件黑色的海勃绒大衣,腰带紧而服帖的束了,正好勾勒出了修长苗条的身段。

    衣裳黑,头发也黑,愈发衬得他脸面雪白,眉目如画,偏还语笑嫣然的,左边面颊上隐隐现出一个浅浅酒涡来。

    盛国纲咽了口唾沫,忽然就柔和了语气:「你的生意都在天津,急着回北平做什么?」他靠在车厢墙壁上悠悠的笑:「虞先生,你务必要给我一个招待你的机会啊。」

    虞幼棠抬手取下头上的薄呢礼帽,露出了一头乌黑锃亮的短发:「盛先生,你总是这样客气。」

    盛国纲含笑注视着虞幼棠,许久过后才忽然反应过来,直起腰伸手要去搀扶对方:「你的包厢是几号?我送你去。」

    虞幼棠一抬手臂:「不必……」他笑着转身推开旁边房门:「我就在这里,盛先生不用管我,请自便吧。」

    盛国纲抬头看了看号码,然后志得意满的一点头:「好,好,我知道了。」

    虞幼棠带着他那个随从进入包厢——随从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专门跟着来拎行李干杂活的,手脚干净利落。扶着虞幼棠在临窗的沙发椅子上坐下,他茫然四顾,不知道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虞幼棠望着窗外,轻声说了一个字:「酒。」

    男孩子立刻醒悟过来,蹲下打开了随身拎来的大皮箱——里面除了两件贴身的换洗衣物之外,一瓶一瓶摞的皆是白兰地。取出一瓶轻手轻脚的送到虞幼棠面前小桌子上,男孩子合拢箱子按上暗锁,而后使足力气将其拎到了角落处。

    汽笛长鸣,脚下震动,是火车要开了。

    虞幼棠面对着窗外渐渐移动起来的景致,一口一口的喝酒。酒精暖化了他了的血液,而他也就在这一派小小的火热中开始了思索。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虞幼棠手无缚鸡之力,不得不多存几分心思。

    在火车开动的三十分钟后,盛国纲闲闲的敲响了包厢房门。小随从开门一看是他,就陪笑轻声道:「是您先生啊?」

    盛国纲本来酝酿了一肚皮的欢声笑语,没想到劈面迎出来的却是一声蚊子叫,就不由自主的也噤了声:「我……我来看看虞先生。」

    小随从堵着门并不放行,且用耳语般的音量告诉他:「我们大爷刚睡啦。」

    盛国纲低头忖度了两秒钟,而后忽然伸手,缓慢而坚决的把小随从向一旁拨去:「没关系,我就是来看看他。」

    小随从没见过这么自作主张的客人。怔怔的让开了一大步,他刚要开口阻拦,可盛国纲已经侧身从他面前挤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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