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回去后,隔日晨起,雪茗把事儿都跟沈清烟说一遍,沈清烟就没当回事,那隔间里的书摆上书架后,就没见她拿下来过,雪茗劝过两声,都给她当耳旁风。
    等到沈清烟身上的伤养好的差不多,她又恢复成以前那副懒散模样,从学堂里回来后,先吃吃喝喝,有时会跟院里的小厮玩在一起,顾明渊每日里下值回来,就见着她挤在小厮堆里。
    这日沈清烟从小厮那儿得了个骰子,洗漱完后,带着骰子抱着书进顾明渊的隔房里由?????他教自己做功课。
    沈清烟如今在做功课这件事上全然倚仗着顾明渊,她自己懒得动脑子,做不出来的课题,需要顾明渊手把手的指点,有时候稍微复杂的文章,就要给她多说几遍,她当时记着,但转头又会忘。
    周塾师私下里和顾明渊提过,很直白的说她成不了才,不如让她回家去,像她这样的小公子,就算没本事,家里有爵位,也不愁后半身,她父亲靠着祖宗阴嗣,她也可以。
    但顾明渊没说,只让她继续呆在学堂里,周塾师也慢慢的任她去了,左右英国公府的族塾不缺她这一个学生。
    顾明渊教授完功课后,沈清烟坐到他腿上,抱着他的胳膊道,“表兄,我今儿得了骰子,是院里的虎明小哥给的,他说咱们京里的公子哥都会玩这个,要是不会玩,都没法在公子哥里混出名堂。”
    顾明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提笔在纸上写了句话,“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沈清烟看也不看他写的,摇着手里的骰子,问他,“表兄,你会玩这个吗?”
    顾明渊停了笔,弯着唇接过她手里的骰子上下摇了摇,再摁到桌上,一掀开,竟是六个六。
    沈清烟哇着声,立时道,“表兄你教我玩骰子……”
    顾明渊把骰子放一边,道,“你把你屋里的书读了,我就教你。”
    沈清烟屋里的隔房没有顾明渊这里大,但也有两个书架,书架上摆了十多本书,沈清烟要是全读完,至少也得有十天半个月。
    这不耽误她学骰子吗?
    她瘪了瘪唇,没答应,收好了功课回去,还不忘把她的骰子也一并带走。
    顾明渊在隔房里坐了有小半刻钟,之后屋里传来摇铃声,片时扫墨入内。
    ——
    沈清烟在房里玩了会儿骰子,不得要领,寻思着明个儿还得问问虎明,顾明渊不教她,虎明定是会的。
    她还跟雪茗得意道,“等我会了骰子,再让表兄带我去见他的那些老熟人,到时我在他们面前露这一手,准叫他们对我印象深刻。”
    雪茗一脸的纠结,“骰子……不是好物吧?”
    沈清烟问她为什么,她又说不上来,她跟沈清烟一样,早先被柳姨娘打扮成男娃后,除了必要时在外跑路,鲜少会出门,外头的人和物她也不甚了解,但记着这骰子是赌物。
    跟赌沾边儿的总没好东西,只是瞧沈清烟这会儿在兴头上,恐一时难劝住。
    夜深了,沈清烟打着哈欠睡下,畅想着明儿就能把骰子玩会。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翌日沈清烟没在院里见着虎明,经扫墨说起,才知那虎明在英国公府乡下庄子上的老娘生病了,连夜请了调度,被调到乡下的庄子去照顾人了。
    没了能教她骰子的人,沈清烟自是一阵落寞,转头又去缠顾明渊。
    这一晚,她从隔房的书架上挑了最薄的一本书,等顾明渊给她教完功课,跟他讨价还价。
    “表兄,我就读这本书,你教我骰子好不好?”
    顾明渊半垂着眼,作听不见状。
    沈清烟咬了咬唇,弯腰去亲他,小口小口的在他嘴巴上啄,啄的人心痒痒,在她觉着差不多了时,她正想开口说话,他忽然托着她腰把她抱到桌子上,手轻钳着她的下颌衔住她的唇瓣深吻,吻的她塌腰,整个人软在桌子上,泪眼蒙蒙的叫他亲成了一汪水,待他终于舍得松开唇,她含泪捂着红起的唇,结结巴巴道,“你碰我嘴巴了,我只看一本书,你得教我骰子。”
    这约定就这么被她单方面认定了,她认认真真的把那本书读完,有不懂的还会来问顾明渊,等到她一本书看完,就要顾明渊教她骰子,顾明渊倒是任她耍赖,也教她骰子,还与她说些跟骰子相关的东西,什么赌坊之类的,引得沈清烟好奇不已,又求着他带自己去赌场看看。
    顾明渊没答应。
    沈清烟便又故技重施了一回,死皮赖脸的要他带自己去赌场看看。
    顾明渊倒像是极好说话,应着她后日晚带她去赌场见识见识。
    当天沈清烟回厢房就跟雪茗说了这事,雪茗担忧的劝着她,“那赌坊是什么好地方?您叫小公爷带您去那种地方,没得叫人撞见,还不知道怎么说您。”
    沈清烟不以为然,“表兄都会玩骰子,可见那赌坊最是个结交朋友的地方,有表兄在,断没人敢说我,我要是在赌坊认识到什么侯门世子,再与他相熟,说不定也能得个好夫君,也让姨娘九泉之下欣慰了。”
    雪茗道,“您莫不是忘了,咱们府里的四公子就是个爱进赌坊的,您要是找个像四公子那样的夫君,柳姨娘九泉之下都没法安心。”
    沈清烟想了想,欢快道,“表兄也会玩骰子,我没准能在赌坊认识表兄的老熟人,他的朋友断不会有错的。”
    雪茗张了张嘴,心里转念一想,有顾明渊在,也不会担心她会出事。
    等到了那日,沈清烟在学堂里听课都时时出神,心心念念着下学后,扫墨来接她去顾明渊的署衙,让顾明渊带她去赌坊。
    好不容易挨到下学,沈清烟忙收了书,背起书袋往外走。
    她急急忙忙的跑,将过拐角,身体忽的一歪,被人拽进了林子里。
    沈清烟踉跄了一下,才看清拽她的是荀琮,旁边赵泽秀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荀琮将她摁在假山上,凶神恶煞的盯着她的唇。
    沈清烟的嘴唇破了,是她昨儿吃栗子时不小心咬到嘴上,才给咬破了,原本她的唇瓣就饱满,这样破了后就显得极其引人遐思。
    沈清烟看他目光越来越阴郁,胆颤道,“你不、不能打我,表兄马上来接我的……”
    荀琮面上已黑云积压,倏忽他用一种让她惊恐的口吻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让他碰了你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一章
    沈清烟战战兢兢, 眼朝边上瞟,想跑。
    荀琮单看她一个眼神,就猜到她心里想的什么, 一伸手掐上了她的脖子, “你敢动一下,我现在就让你滚下地狱。”
    沈清烟瞬时僵住, 眼珠子都不敢转一下。
    赵泽秀站后边儿提醒他, “别掐他颈子,若留了印子,小公爷看得见。”
    沈清烟也赶紧道, “你要是掐死我,表兄不会饶你的。”
    荀琮太阳穴旁的脉络突突的耸起, 眼底也有血丝, 最终手往旁边移了移, 轻轻松松的扣住她肩膀, 他咬牙切齿道, “你使的下作手段, 迷惑小公爷,迟早有一日他会醒悟, 你以为他能保你一辈子?”
    沈清烟咕唧着,“表兄保不了一辈子, 难道你能保我一辈子不成?”
    她这话一说,荀琮忽的一滞,随即骂道,“你就这般缺男人!离了男人活不了?”
    沈清烟被他骂的莫名其妙, 又不敢回嘴, 眼尾扫着他, 暗戳戳的在心里回怼。
    反正也不会缺他这个男人,他气个什么劲。
    荀琮瞧她神色,立时暴起,张手掐她脸,“你在心里骂我是不是?你这种货色也敢骂我!”
    沈清烟被他猛地一掐,脸疼的直抽抽,当即疼的泪水涟涟,“我没骂你,我没骂你……”
    荀琮神色阴沉,另一只手刚抬起,就被赵泽秀给拉到一边,赵泽秀劝道,“犯不着为了一个卖屁股的跟小公爷结怨,你兄长若是知道了,你又逃不过一顿打。”
    沈清烟捂着被捏红的脸,后退了两步,反驳赵泽秀,“你才卖屁股呢,我跟表兄才不像你想的那么龌龊!”
    赵泽秀微覷起眼,笑嘻嘻道,“你们不龌龊能住一起?”
    沈清烟支支吾吾,“……关你什么事儿。”
    荀琮看她这样无所谓,上前一步,阴狠的瞪着她,“你父亲还不知道你在族塾里干的什么勾当吧,你也配在族塾里给我们抹黑,你背着我们跟小公爷做了什么,以为我们不知道?”
    沈清烟心口直跳,看他跟赵泽秀的神情不像是在威胁她,若他们真在她父亲跟前说些什么,那她以后除非见不着她父亲,否则只要她出现在父亲面前,就会挨打斥骂。
    沈清烟再三琢磨,还是怕的,很小声道,“你们几次三番因为表兄找我麻烦,不就是因为你们也想攀上表兄吗?自个儿没本事干嘛拿我出气。”
    两人被她这话一噎,赵泽秀先道,“我们用得着攀附小公爷?笑话。”
    荀琮的手咯吱咯吱作响,面上的怒气已然控制不住,眼瞅着就可能会爆发。
    沈清烟见识过他打人,那次他打刘章,凶的像杀人,也是这个样子,她被唬住了,慌张道,“要不是你们欺负我,我没办法了,才、才……求表兄,你们就算跟我父亲说了,我父亲也怕表兄。”
    她停了话,见那两人表情古怪,担心他们还要对她出手,便急急的转身跑了。
    林子里,赵泽秀双手抱着胳膊揣测,“他的意思……是不是小公爷趁人之危,逼?????迫他就范,他不得不从?”
    荀琮攥拳,满面阴翳。
    ——
    沈清烟跑出了林子,吁着气停下,未几就见扫墨找来,扫墨看她脸被掐了块红痕,心知她又叫人欺负了,便好生安慰两句,带她出了族塾,一路坐马车去署衙。
    沈清烟打从五岁那年被父亲带回永康伯府后,一直养在府中,父亲很少带她出门,她也猜到缘由,光说在府里,她是几位少爷里长的最矮小瘦弱的,父亲不带她出去十有八九是嫌弃她丢人。
    她长成年也没出府几次,性子又软弱,父亲更不许她乱跑。
    像这种官员署衙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等到了大理寺,她率先看到的就是署衙上的那块匾额。
    清正廉洁。
    那署衙从外看,庄严肃穆。
    沈清烟当即肃然起敬,在马车里呆呆愣愣的央视着署衙上头翘起的飞檐,一刹那觉出了身如蜉蝣之感。
    扫墨让她在马车里等候,他跳下马车进去。
    须臾,就见顾明渊跟她的大表哥陆恒一起走出来。
    陆恒是她嫡亲的大表哥,但比她大了八岁,沈清烟都把他当长辈敬着,她能来英国公府族塾读书,都是父亲托这位已是大理寺卿的大表兄说情的。
    沈清烟喊顾明渊表兄,也是顺着大表兄喊的。
    沈清烟颇有自知之明,不敢过去讨嫌,蹲马车里等着。
    顾明渊上马车时就见她半边脸微红肿,蔫蔫的搭着胳膊靠在凭几上,那方桌上的点心果子都没见她碰一下。
    顾明渊撩摆坐到她对面的板凳上,给她沏了杯茶。
    沈清烟原本浑身发冷,伸手接过茶喝了后,才有些微回暖。
    “脸怎么回事?”顾明渊问道。
    他不问还好,一问沈清烟就绷不住泪,挪到他那条板凳边,把头靠到他肩上,跟他说荀琮还有赵泽秀欺负她。
    她还抬着脸给他看手印子,“荀琮捏的,可疼了,他还说要告诉我父亲,说我跟你干了什么勾当!”
    顾明渊眉头似乎挑了下,但她再看又觉得他没表情,他抬一点指头抚了抚沈清烟肿起的脸。
    沈清烟立刻凑近了拿脸蹭蹭的手,再伸手抱住他,张着亮晶晶的眼睛惴惴不安的问着,“表兄,你不能不要我了,去要荀琮他们,我会被他们打死的。”
    她说话固来混乱。
    顾明渊垂视着她,没声。
    沈清烟又道,“他们嫉妒我!就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跑,他们就能趁虚而入了。”
    顾明渊微微皱眉,随即显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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