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轻心和语嫣的一致要求下,段氏满脸幸福的躺回了床上。
    像她夫君在信中说的一样,轻心这丫头,像极了他们于早年夭亡的大女儿。
    “我这病,也不是三两日了,要治,也不急在这一时。”
    “你们从燕京坐马车过来,一路劳顿,还是先去歇息罢!”
    因跑去正堂等柳轻心和语嫣,本就身子不济的段氏,脸色苍白的有些怕人。
    她轻轻地拍了拍柳轻心的手,劝她和语嫣回房休息。
    “你们的房间,我已经使下人收拾妥当。”
    “褥子和棉被都是新的,炭盆也是在傍晚时就点上了。”
    说到这里,段氏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见她咳嗽,奶娘王氏忙小跑着给她端来了,屋子里常备着的梨汤。
    “母亲不能喝这个。”
    伸手压下王氏捧来的梨汤,柳轻心取随身带着的银针,在火烛上烧过之后,给段氏往肺俞穴上扎了一针。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段氏的咳嗽平息了下来。
    “这东西性凉,虽能一时震下咳嗽,却会加重母亲身体里积下的寒气,使她的身子越来越差。”
    安静的等段氏脸上的潮红褪去,柳轻心才给她取了银针,转身看向了一脸难以置信的王氏,“这方子,你是从何认处得来的?开这方子的人,可曾帮母亲诊过脉?”
    “这,这是个土方子,咱们这边的人,都用它止咳。”
    “我瞧小姐咳的厉害,就给她煮了来喝,瞧喝着有效,就一直给她常备着。”
    “不曾想,竟是,竟是险些害了她……”
    王氏满脸懊恼的,将梨汤塞给了旁边的一个丫鬟,让她赶紧端走。
    “轻心小姐,您这么厉害,一针下去,就解了小姐的咳嗽。”
    “可有什么好法子,让她的身子爽利些?”
    对当奶娘的人而言,主子,就是她们的余生依靠。
    只要主子能长命百岁,就算子孙不孝,她们也不至于老无所依。
    见柳轻心只用一根银针,就缓解了段式的苦痛,王氏顿时便觉的,自己没必要再为段氏不治之后,自己该往何处安身发愁了。
    “母亲这病,是因小产后恶露未尽,就服侍了寒凉之物而起。”
    说着话的工夫,柳轻心已从药箱里找了一瓶油膏出来,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让立夏端热水过来,给自己洗手。
    “药这东西,讲究个因病而施。”
    “再贵的药材,也不可能包治百病。”
    “可还记得,母亲刚小产完,恶露下不来那会儿,是哪个江湖骗子,在她寒气淤积的时候,径直给她吃了性子大热的药?”
    “奴婢记得,是三老爷从燕京请来的一个大夫,姓……姓梁,对,姓梁,说是在御医院里当差的!”
    听柳轻心跟自己问,王氏忙努力回忆起了彼时情景。
    说起那个梁姓大夫的时候,她的眸子里,蓦地燃起了一丝怒意。
    “我就说,那厮吊着一双三角眼,不像个好东西,三老爷偏不肯信我!”
    “还好老太爷英明,没应了他恳求,把长房的庶小姐许给他做妾!”
    就算御医院里只产草包,也不至于犯这种初入医道的学徒,都不致出的错儿。
    或许,那人就是因为遭了拒绝,才恼羞成怒,故意把人给治坏的,也未可知。
    柳轻心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已经把那梁姓御医给记下了。
    对段氏,她谈不上血脉亲情。
    但只冲着她拖着病体,在正堂里等她和语嫣回来的这份情谊,她便没道理,将她与外人划上等号,更何况,沈闻雷还说过,愿意当她的父亲,愿意,当为她遮风挡雨的伞。
    虽然,燕京风急雨横,以沈闻雷的本事,基本没可能帮到她和翎钧,然心意难得,人,当知恩图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像段氏这种病了数载的人,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不可能一剂药下去,就立刻变成个活蹦乱跳的常人。
    用热水把手泡热,将油膏给段氏涂在了小腹上,揉了数十圈之后,柳轻心才是觉得,段氏的肚脐,开始往外散发出了丝丝凉气,而段氏,也在柳轻心的按摩下,舒服的睡了过去。
    “不可见风。”
    “自明日起,母亲的饮食,都依着我吩咐的准备。”
    用干布巾给段氏擦了额头上的汗迹,掩了被角,柳轻心才站起身来,看向了站在他旁边的王氏。
    “今晚,留个可靠的人守着她,不要让她踢了被子。”
    “如果发烧,不管什么时辰,径直去唤我起来。”
    睡梦中的段氏,眉头纾解了开来,一直紧绷的后颈大筋,也放松了。
    “唉,唉,是,轻心小姐。”
    “今晚,今晚奴婢守着她!”
    多年未曾见段氏睡得这般安稳,王氏早已激动的声音都带出了颤音。
    不是她不愿信任旁人,而是她觉得,这世上,总也不可能有旁人,是比她更把段氏挂在心上,比她更盼着段氏安好的了。
    “那就劳烦王妈妈。”
    不管王氏是出于什么心思,有个值得托付的人守着段氏,总是好的。
    柳轻心点了点头,跟王氏客套了一句,便转向站在她旁边的立下,给她使了个眼神儿,示意她给王氏赏钱。
    在出发回来周庄之前,沈鸿雪曾特意跟她交代,跟宅子里的下人们不要小气,虽然,这些人左右不了他在沈家的地位,但下人们之间,关系盘根错节,保不准将来,帮她经营嫁妆铺子的人,就有哪个人的亲戚,她若出手小气,让他们觉得,她是个不会做事,不懂经营的主子,而壮了胆子,去没贪一点,不尽心竭力一些,可造成的损失和麻烦,可就不是几两银子能衡量的事儿了。
    对待下人,需有赏有罚,有亲有疏,要让他们觉的自己有用,才会得主子青眼,若有幸能得主子亲近眷顾,念几份情谊,就更是做了十辈子好事,才能修来的福分。
    聪明的主子,要懂得分化奴才,让他们互相啃咬撕斗,而不是抱成一团。
    虽然,柳轻心并不赞成沈鸿雪说的这些,但考虑到,自己是初到周庄,对沈家情况的了解,远不及他深刻,便干脆的舍了自己想法,且做且疑的依了他所言。
    抽了一张沈鸿雪早就准备好的,价值五十两的银票,放到王氏手里,立夏顺势退后半步,给柳轻心递了一块干布巾。
    “王妃,时候不早了。”
    从跟柳轻心进了这院子,立夏就在仔细观察,在这院子里做事的诸多下人,以防有不轨之人存在。
    而就在刚才,有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相也普通的丫鬟,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跟语嫣一起睡。”
    “王妈妈使人给我们带路罢。”
    听立夏口气,柳轻心便知,她是有事跟自己告诉。
    临出门,翎钧特意跟她交待过,道是立夏心细,让她务必不要跟她分开,虽然,在沈家,有沈老爷子把她当宝贝,没人敢明打明的跟她找麻烦,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当真有人想拼了性命不要的坑害她,还是得靠她自己防备,才够迅速。
    段氏使人准备的房间,半点儿都不糊弄。
    衣柜里,摆了十几件新衣裳,规制一厘不差,妆台里,胭脂水粉,各式首饰,也都填了个半满,样式虽不及翎钧手下那些匠人做的好看,做工却远较市面上常见的精致。
    “说罢。”
    让立夏拿两块儿碎银子,打发走给她们带路的下人,柳轻心便拉着语嫣一起,在房里的圆桌边儿上,坐了下来。
    “从那王氏的反应看,在沈家,五十两银子的打赏,也并不是小数儿。”
    “屋子里,一共有九个下人,有七个,都露出了羡慕神色。”
    仔细的听了一下周遭动静,觉得没人偷听,立夏才快步走到柳轻心身边,俯身,低声跟她告诉道,“但有两个丫鬟,看打扮,该三等丫鬟,却非但没表露羡慕,反摆出了一副不屑神色。”
    “就算在燕京,五十两银子,也足够买两个姿色一般的丫鬟。”
    “而便是在向以‘大方’著称的魏国公府,三等丫鬟的月例,也不过一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的打赏,少说也得是她们三五年的积蓄罢?”
    语嫣虽不多下山,但多年前,跟徐维康相处的那段时间,却让她了解了不少,名门世家的事情。
    听立夏说,两个在段氏屋子里伺候的三等丫鬟,竟瞧不上五十两银子的打赏,她便本能的警惕了起来。
    那是她母亲。
    虽然,她已因坠崖受伤,记不得许多,旧日里跟她的亲近。
    但血脉亲情这种事儿,从来都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东西,她的母亲,怎能容旁人加害!
    “三爷从不束我们花用。”
    “但从规矩上讲,我的月例,是十两银子。”
    立夏点了点头,对语嫣的话表示了认同,并举了自己的月银当例子,帮柳轻心理解,五十两银子的“概念”。
    “这事儿,你怎么看,茶隼?”
    柳轻心沉吟片刻,突然抬头,朝着房梁方向,低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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