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德平伯李铭唤自己去书房议事,李虎跃的心,不禁有些七上八下。
    从昨儿早晨,他的左眼皮就跳个不停点儿,以至于他左思右想之后,遣人推了近两日的所有应酬,捡起去年冬天时候,抄了一半儿的金刚经,提起了笔来。
    然而,人走背字的时候,喝口凉水,也能塞了牙缝儿。
    就在德平伯李铭,他的父亲,遣人来唤他之前,李虎跃才刚刚因为愣了个神儿,滴了一点墨迹在锦帛上,本正打算使水笔将其晕掉修饰,哪曾想,这一下儿神经紧绷,竟不慎打翻了笔洗,将一整张锦帛,都做了废。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纵欲强求,天也难容……”
    随手卷了废掉的锦帛,李虎跃轻叹一声,离开书案,打开了书房的大门。
    等在门外的,是个常年在德平伯李铭书房外伺候的小厮,德平伯府的家生子,眉眼间,没有一丝情绪。
    “父亲可还唤了旁人?”
    能在德平泊里明书房外伺候的人,纵不算是他心腹,也绝迹不是能用银子打点收买的。
    李虎跃不傻。
    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撞硬钉子这种事儿,他不会做。
    但不会撞,不代表不会碰。
    “回虎跃少爷的话。”
    “老爷只交代小的,唤您前往,并未吩咐其他。”
    “虎跃少爷若没有其他的事要忙,就尽快收拾一下,跟小的同往罢。”
    小厮态度恭敬的行礼,言辞,却实不卑不亢。
    这让李虎跃稍稍安心了一些。
    痛快地应了一声,便反手关闭了书房的门,快步往院门口走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德平伯李铭,他的父亲,既是使人来单独请他,那便意味着,就算那边开的是鸿门宴,他也仍有余地,在舍掉一些东西之后,保全性命。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比命更金贵的。
    只要有命,或者说,只要活的够长,便一切皆有可能。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
    进了德平伯李铭书房所在的院子,李虎跃便被几个遭了五花大绑,烂布堵嘴的地痞,吓了个冷汗淋漓。
    这几个地痞,他是认识的。
    确切的说,是寻常里,有什么不方便他亲自出手的腌臜事儿,都会交给他们去办,倘他们惹了麻烦上身,能使银子,动用无关紧要关系处置的,他也会略施援手。
    这几个地痞,应只在西市出没才对,纵有事来跟他求告,这该凭着他给的牌子,径直去他的院子,这……怎么会出现在德平伯府,他父亲书房外的院子里?
    见到李虎跃,几个地痞都显得有些激动。
    他们纷纷挣扎,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凑到他身边去寻求庇佑,奈何,未能如愿,便被负责看管他们的两个侍卫,踹的脸朝地的“扎”在了地上。
    旁边,就是德平伯李铭的书房。
    负责看管的,又是德平伯李铭的亲信。
    李虎跃当然不敢在这种情景下,跟人问询,这些人所犯何罪。
    咳,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反正这些地痞无赖,就算死几波,也依然会有人前仆后继的凑过来讨好。
    倘一会儿,他进了书房去,德平伯李铭跟他发难,他就径直跟这些人划清界限,然后,自请手刃这些“造谣之人”,证己清白便好!
    书房里,除了正在轻抚描金泥人,合目养神的德平伯李铭,还有他最不想见的兄弟,李岚起。
    这凭着一个神秘诡异的嫡妹,处处抢他风头,明明已经被送去庄子上等死,还能“逢凶化吉”的家伙,是他每天都会在梦里砍杀百回的怨念。
    他不惜重金,使人打听李岚起搭上三皇子朱翎钧的手段。
    奈何,那些传回来的消息,竟是花样百出,没两个,是能重叠了的,让他想信也不敢。
    “父亲武运昌隆。”
    上前,对德平伯李铭行礼,李虎跃虽未把目光落一分到站在旁边的李岚起身上,心里,却是对他抱了十二分的警惕。
    就现在的德平伯府局势,能与他争锋爵位的,不过两人。
    时任东北大营统帅的李良玉,虽有兵权在手,寻常里,也颇得德平伯李铭称赞,却是生母早亡,乏了母族庇佑扶持。
    而李岚起……倘不是他命好,跟三皇子朱翎钧搭上了关系,哼,就以他手里的那点儿小权和只是文臣世家的母族,根本就没可能跟他有一较之力,更何况,他嫡妻的母族,段家,如今,也已是强弩之末!
    当然,有些事能想,有些事能做,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身为德平伯府嫡子的李虎跃,又怎会不明白?
    所以,他毫未犹豫的,依着自己寻常的做法,“过滤”掉了近在咫尺的李岚起,神色淡定的跟自己的父亲,德平伯李铭问安。
    “有你这样的儿子,为父的武运,如何能昌隆。”
    德平伯李铭声若寒冰,虽无一丝暴戾之气,却让在场的李虎跃和李岚起,都本能的绷紧了后背。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找沈家麻烦,你是嫌自己的命长了,还是嫌为父的日子,过的太安生了?”
    说罢,德平伯李铭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下颚微扬,看向了站在他对面的李虎跃。
    “儿子冤枉!”
    “且不说,儿子压根儿不知,父亲说的是哪个沈家。”
    “便是府里的下人们,也都知道,自回了燕京,儿子就深居简出,近些日子,更是连几个国公府的赏梅都婉拒了!”
    能引德平伯李铭这般暴怒的沈家,显然只有一个。
    李虎跃微微一滞,便忙不迭的,跟其申辩起了自己的无辜。
    莫说这事儿,的的确是跟他没有关系的,便是有,他也断不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给自己寻这难瞑目的死路呐!
    “这么说,这事儿,是你妹妹自己的主意,事先,未跟你有过商议?”
    儿子,尤其是嫡子,便是要断送,也该断送在有价值的地方。
    对这个原则,德平伯李铭一直坚持的极好。
    他扬了扬眉毛,给李虎跃指了一条,可以只付出“些许”代价,就能脱身的“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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