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家名门,抛妻弃子这种事,是不可能存在的。
    就算是在外边置了宅子养的外室,诞育的子女,也终有一天,是要被接回家族养着,留作以后不时之需。
    所以,徐维康理解不了柳轻心说的这件事。
    确切地说,是想不通透程向前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结发之妻和三个孩子拒之门外。
    就算是想哄李家小姐开心,攀附德平伯府,也大可把三个孩子留下来,再给那女子一纸休书,使她以下人的身份住在府里,照料三个孩子的,不是么?
    结发之妻生的孩子,便是嫡出,就算休妻,也不会改变三个孩子的身份,三个嫡出的子女,能给一府带来的好处,是非常可观的。
    “这不是什么新鲜戏码,很多出身寒门的文士都会养一个童养媳或很早与人定下婚约。”
    “苦读之时,这些女子需耕种田地,养蚕织布的供养他们这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祖宗,还要帮他们赡养爹娘,诞育子嗣,待到他们学有所成,大都已是人老珠黄。”
    “运气好些的,能存一个嫡妻的身份,为显贤名的给自己夫君纳些妾室回来,衣食无忧的苟且余生,运气不好的,就是这般死无葬身之地。”
    柳轻心倒是半点儿都不意外,徐维康会理解不了这事,毕竟,对世家名门而言,每一个子女,不论嫡庶,都是重要的筹码,不舍得毫无意义折损。
    区别只是,有的,可用于打磨某人,有的,是直接用来交换利益,有的,是用来顶罪赴死。
    “之前,我听过一折戏,戏文里有一句道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想来,那戏文,应是个为情所伤的女子写的才是。”
    说着话的工夫,柳轻心已经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饭菜。
    她拈起公筷,给沐睿和徐维康又添了些菜,便动手将他们二人看都没看过一眼的松鼠桂鱼端到了自己面前,开始给它剃去肉里的小刺。
    语嫣和顾落尘都爱吃这道菜,却又都不会吐刺,为了不让他们两人再同第一次吃般的吃一顿饭,喝半瓶醋下去化卡在喉咙里的刺,把挑过刺的鱼肉送进他们的碗里,就成了柳轻心的日常。
    两人理所当然,沐睿习以为常,翎钧敢怒不敢言,徐维康假装看不见。
    “虽有些想不通那程向前为何这般行事,但既是得罪了你,便活该他付出代价。”
    “这事儿,我觉得翎钧做的很对。”
    徐维康用来衡量事情对错的标准并不复杂,虽有些荒谬,却并不让人觉得无迹可寻。
    “你就带这点儿人去,确定能够?”
    见沐睿吃完了碗里的饭菜,又拧紧了眉头,柳轻心忙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只小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放到了他的手里,示意他吃下。
    治好沐睿,确切的说,是把沐睿变成个正常人,着实任重而道远。
    但柳轻心觉得,她也不是不能挑战一下。
    “都是西北军出身的老兵,个个巧舌如簧,坑蒙拐骗样样精通。”
    “用来对付些没什么脑子的杀人越货之徒,其实是大材小用了。”
    自决定重拾武道开始,徐维康便十分自律。
    吃完两碗米和柳轻心夹去他碗里的菜肴之后,便放下碗筷,不再多吃。
    “天一黑,我就带人出发,至多两个时辰,就会回来。”
    “在德水轩的时候,我特意跟鸿雪说,晚上会住在这里,让他送兽金炭过来,一会儿,炭送来了,你就使人把炭换了。”
    “困了,你就早些带妹妹去隔壁收拾好的房间休息,我回来之后,睡阿睿这屋的小榻,跟他闲聊些事情,不会吵到你。”
    说到这里,徐维康稍稍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刚刚吃下药丸,脸色已经好了不少的沐睿,“之前练的那武技,就停了吧。”
    “明日,我使人送些书来,你先把一些兵法的入门学一学,待身子好些了,再教你套鞭法。”
    “只要勤奋些,练个年半载,就能强壮体魄,介时,再练好箭法马术,便不耽误你阵前策勋。”
    “你是个武勋,不是个杀手,内息功法固然能让你得些便宜,但真正上阵,还是脑子比身手紧要,以你的武技天赋,便是练到寿终正寝,也成不了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项上人头的高手。”
    徐维康说得这位高手,是顾落尘和语嫣的师父。
    但柳轻心知道,这听起来风光无限的壮举,背后却隐藏了前任摄天门门主的悲凉。
    杀了叛逆背弃之人,稳固了摄天门在南疆的地位,那位受人敬仰的高手,却因此与挚爱之人失之交臂,还落下了不可治愈的暗伤。
    虽然,他最后寻着线索,找到了自己的挚爱,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死了,留下一个被饥寒交迫折磨去了半条命的孩子,他却明知凶手是谁,仍不能坏了规矩,对害了他挚爱的歹人们挥舞手中弯刀。
    他只有九根手指,可该死的人,又何止九个?
    更何况,他还不能不顾一切的死去,他得活着,得把那他挚爱之人以命相护的孩子养大。
    后来,那孩子随了母姓,成了新的摄天门门主。
    名唤顾落尘。
    “那你小心些。”
    术业有专攻。
    柳轻心知道,用兵对敌,她一窍不通,帮不了徐维康什么忙或给他什么可行建议,便转身去了旁边的木箱,从里面取了两只小瓶出来,放到了他的手里。
    “这只瓶子里,是金疮药,如果不慎受伤,便以口水调敷患处,三五息工夫,就能止疼止血,这只瓶子里,是止疼药丸,便是碎骨断筋,也不会感觉疼痛,可持续半个时辰,但会令服用的人反应变慢,需要慎用。”
    “我记下了。”
    徐维康答应着,把柳轻心放到他手里的两只小瓶收进了腰间的皮口袋,便转身往门外走去,“火油差不多该到了,我先指挥他们几个,去后山砍点树枝,做些晚上要用的东西出来,你若吃好了,就去瞧瞧那两个小家伙,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别毛手毛脚的,把你的宝贝药材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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