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沐莹的事上,翎钧一直怨沐睿薄情。
    然直至今日,他才是明白,沐睿以前提起沐莹时的所有云淡风轻,都只是在假装。
    不是不恨,只是不能,不敢,不愿将这种痛苦诉之于口,沐睿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从不打算让他为了“不必要”的事冒险。
    用柳轻心的话说,沐睿是个很矛盾的疯子。
    他会为了在乎的人,在乎的事,不惜一切代价,可便是与他相熟的人,也很难看出,他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看沐睿做事,有什么想不懂的,就直接跟他问,如果发现他是在撒谎,就径直揭穿他,让他好好说话,说人话。
    “好。”
    翎钧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下了沐睿的恳求,“介时,用沐昌世一脉天灵盖做的风铃,就给她挂到坟边的柏树上。”
    听翎钧和沐睿讨论,徐维康像是有些尴尬。
    他沉默了许久,直待两人达成了共识,才面露尴尬的开了口。
    “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维康纠结了一会儿,看了沐睿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翎钧。
    “又没有外人,有什么不当讲的。”
    翎钧觉得徐维康的反应有些奇怪,可到底是哪里奇怪,又说不出来。
    “这个事,我本答应了如柏,不跟旁人讲的。”
    “但你们两人,应该,也算不得旁人。”
    徐维康稍稍停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扭头看向了已经在床上坐起来的沐睿,“沐莹,其实没死。”
    见听了自己的话之后,沐睿和翎钧都宛若失了心智,盯着他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看个千疮百孔,徐维康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跟两人告诉。
    “你们都知道的吧,沐莹,原本是要被许给如柏做嫡妻的,王氏伙同沐昌世害她,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女儿得这份好姻缘,沐昌世,则是不想让阿睿多如柏这么个倚仗。”
    “彼时,我是在犯糊涂,可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分青红皂白。”
    “那年宫宴结束,如柏找上了我,跟我说,沐昌世已经对沐莹生了恶念,让我务必替他保护好沐莹,待沐莹及笄,他便能把她娶回家去,好好的护在手心里,再也不用担心她遭人刁难。”
    “时逢魏国公府和黔国公府不睦,我本是不想管这闲事的,但想到沐莹擅长做各式糖果,说不准她会喜欢,如柏这从不开口求人的,又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徐维康的耳朵突然动了动,拧眉朝着屋门方向抬了抬下巴,只以口型跟两人问询,黔国公沐昌祚来了,正站在门口,刚说了一半的事,还方不方便继续。
    “后来呢?”
    沐睿点了点头,跟徐维康表示,这事儿有必要让黔国公沐昌祚知道。
    “后来,我遣去黔国公府的人来禀报,说王氏和沐昌世打算把沐莹打晕了丢进池塘淹死,我便跟他吩咐,把沐莹打晕,从黔国公府里偷了出来,又把王氏的一个贴身丫鬟,易容成了沐莹的样子。”
    徐维康点了点头,声音一如之前般平稳,仿佛并不知道门外来了人,“你应该记得,沐莹‘失足落水’之后不久,如柏突然带了个女人回西北,被姜老将军揍得鼻青脸肿,也不肯妥协低头,末了,终是说服了姜老将军,以嫡妻之礼娶了那女人。”
    “那女人,就是沐莹,只是为了避祸,一直不敢以真容示人罢了。”
    说完自己知道的部分,徐维康又朝门口方向抬了抬下巴,以口型跟两人问询,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妥当。
    “莹儿没死,父亲若是知道,定会欢喜。”
    “只是,她这般胡闹的嫁给如柏将军,三媒六聘规矩都不讲,倘让旁人知晓,怕是又要……”
    沐睿轻叹了口气,佯装虚弱的倚在了床头,像是也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跟黔国公沐昌祚告诉,“现今,正是多事时候,二叔能这般诬告,欲假借清吏司之手取我性命,将来……父亲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给他添堵,莹儿隐姓埋名,这么多年都不肯与我相认,应也是……”
    “旁人要说,就只管让他们说,我这些年,早已被他们戳惯了脊梁骨,没什么怕得了。”
    黔国公沐昌祚推门而入,先是朝徐维康点了点头,以示致谢,才又朝翎钧拱了拱手,“谢三爷这些年关照睿儿,黔国公府,愿倾力以报。”
    “国公客气了。”
    “年幼时,翎钧可没少吃莹姐遣人送去西北大营的糖果。”
    翎钧笑着起身,虚扶了黔国公沐昌祚一把,“我与阿睿,一向处得来,先前还纳闷儿,他近些年是怎么回事,总想方设法与我疏远,是不是黔国公府已经有了立场,他才不得不谨守本分,直待这几日闲聊才知,他是遭了人胁迫,又怕给国公添麻烦,只好尽可能少出门走动。”
    “之前,是我糊涂。”
    黔国公沐昌祚深吸了口气,缓步行到了沐睿床边,侧身在床沿儿上坐了下来,“待过些日子,燕京这边的安稳些,我就给如柏写封信去,告诉他,莹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让莹儿不用再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今晨,我听说沐昌世自城外回来,像是受了些伤,径直回去了他自己在东城的院子,没回府里。”
    “他昨天夜里,是不是又来刁难你了?”
    黔国公沐昌祚来的时候,清吏司的小吏们已经都走了。
    他过来的晚,只来得及听屋里三人讨论沐莹的归处,末了,还又听沐睿自己开口,提了一句沐昌世诬告他的事。
    “清吏司可曾来过?”
    “有没有说,沐昌世诬告了你什么错处?”
    黔国公沐昌祚稍稍想了一下,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上次发烧,是什么时候?脸色这么不好,用不用让大夫给你再给你把把脉?”
    “来过了,说我屠戮平民。”
    沐睿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黔国公沐昌祚的建议,“大夫说,我只是身子虚弱,气血不合,才会脸色不济,待养些日子,就能没事了,父亲无需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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