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颤巍巍起身,却几次没有站起来。
    沐钰儿连忙伸手把人扶起来:“我帮你拿?”
    “不,我自己来。”她伸手,推开沐钰儿的手,“我自己拿,是他亲手交到我手中的。”
    沐钰儿目送她一步三摇地去了最里面的小隔间。
    这间屋子实在小,便是屋子也不过是用木板隔开三间,两间充当卧室,一间成了厨房,转个身走两步就能走到头。
    沐钰儿扭头去看唐不言。
    却不料唐不言正在看她。
    “你瞒不住的。”他收回视线,淡淡说道。
    “那又何必急于一时。”沐钰儿怒道。
    “那司直打算何时,一点点说,王舜雨已经半月不曾回家了。”唐不言的声音就像他的人一般,捂不热,融不化。
    沐钰儿语塞。
    “可你,你也太直接了。”她喃喃说道。
    “你若是一点点告诉她,便是让她在各种猜测中来回滚着,迟迟抱有一丝侥幸的期冀,当这跟绳子被你亲手放下,又骤然被你亲手砍断。”
    唐不言漆黑的瞳仁似石寒泉流,溪深苍雪,冻得人一个激灵。
    “她只会比现在还糟糕。”
    沐钰儿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似讥非讥嘲道:“别驾果真是拿捏人心的高手。”
    唐不言并未反驳,却也移开视线。
    王母很快便走了出来,明明只进去片刻时间,可她好似比之前更加苍老,整个人完完全全佝偻着,捏着纸张的手不受控制地抖着。
    “是这个吗?”她问道。
    沐钰儿看着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将近三十个人名。
    ——愿得信之人能照顾好我母亲。
    纸张最后面是一句笔锋端正,字迹转顿格外明显的一句话。
    只有写字之人心绪起伏极大,才会连手都拿不稳笔。
    沐钰儿捏纸的手一紧,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是。”她轻声说道。
    王母身形晃了晃,一张脸灰败愁苦,就想被完全抽取精气神的木头,只剩下僵硬的唇角在抽搐。
    “我什么时候可以接我儿回家。”她明明有很多问题要问,要怒吼,要悲愤,要痛哭,可到最后便只剩下这一个问题。
    “还要几日。”沐钰儿移开视线,“这是他在学院里的东西,我都给您收拾回来了。”
    她把桌子上的包裹递到她手边。
    王母的眼睛努力眯起,仔仔细细看着桌子上那个灰扑扑的包裹,双手解着包裹上的结,却一次次都滑落失败。
    “等会儿会有里保的人来帮忙。”沐钰儿有些窒息,只好匆匆交代着,再也不敢去看王母,“您,您要不先好好休息。”
    王母坚持不懈地去开包袱,不闻一言。
    沐钰儿只好狼狈出逃。
    唐不言垂眸看着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好一会儿才行礼致歉,脖颈低垂:“节哀。”
    王母充耳不闻,枯瘦苍老的手指牢牢握着那绵软的包裹上,半个身形隐藏在阴暗中,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
    沐钰儿神色冷淡地站在唐家马车边,看着唐不言缓缓走来的身形。
    两人对视一眼,还未说话,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痛哭声。
    冥冥重泉哭声震,无语凝噎掩尘骨。
    两人怔怔地听了许久,只看到张一带着几个年级稍大的中年人匆匆赶来,随后屋内的哭声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越发悲恸。
    张一踟躇地站在大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时光催人老,长恨人间死离。
    “别驾性格坚毅,便以为都是一刀,早下晚下便没有区别。”沐钰儿垂眸,并没有看着他说话,但声音格外冷静,在漫漫哭声中清晰可闻,“可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王母能独自一人养大王舜雨,便知她并非软弱之人。”唐不言看着她,平静分析着。
    沐钰儿抬眸,琥珀色的瞳仁中似有火光跳动:“可那个是她儿子,是她这辈子最后一个亲人。”
    唐不言抬眸看她。
    “我知道别驾的意思。”沐钰儿握紧腰间长刀,好一会儿才说道,“长痛不如短痛,可这太疼了。”
    骤逢大难,天崩地裂。
    唐不言嘴角瞬间紧抿。
    沐钰儿看着他骤然严肃的脸,又觉得是自己较真,这等天之骄子哪里懂百姓的苦难,他能如此奔波此事,已比寻常子弟好上数倍。
    他也许真的如他跟邹思凯所说,平生读书为苍生,可苍生在他眼中不过是书上的条条框框,百姓更是虚无的符号。
    他不知,也不懂。
    沐钰儿看着他漆黑的瞳仁,不等他说话,只是转身离开。
    “老大,老大!”张一在背后急得跳脚,“我这里还没好呢,等等我啊!”
    沐钰儿伸手,懒懒摆了摆手。
    张一哀怨说道:“老大怎么又抛下我走了。”
    唐不言沉默看着她的背影,两条鲜红的发带垂落在她后背上,在荒凉黄土上出奇耀眼。
    鲜活明亮,生机蓬勃。
    “郎君。”瑾微小声说道,“司直给的东西。”
    唐不言盯着那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目光在最后一句话上停留许久。
    “让人以后仔细照看。”他说。
    “是。”瑾微应下。
    沐钰儿在城外跑了半个时辰,那股抑郁之气这才稍微松懈下来,等回了城内街坊,甚至还绕道买了点安记的素烧鹅和王家的冻豆腐,赶在暮鼓彻底结束前回到从善坊。
    从善坊靠近南市,三教九流不少,却买卖丰富,又因为靠近建春门,即使比不上内城那一圈,但也算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沐钰儿赶在最后一声暮鼓响时,终于看到自家小院大门,只是她脸上的笑还未展开,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与此同时,台阶上还站了三人。
    张叔正扶门站着,眉心紧皱与人说着话。
    “不可以!”
    “就是要搬,已经给了你们十日的时间了。”
    “我爹病了这么久,嘴里一直念着她的名字,她再忙,难道没空抽出一点时间来看看吗,狼心狗肺的东西。”
    断断续续,尖锐愤愤的声音传来。
    沐钰儿脸色阴沉。
    “张叔,回去。”她沉声说道。
    原本正在说话的一男一女转过身来,见了巷子口的沐钰儿也紧跟着阴下脸来。
    作者有话说:
    第一案完结撒花!
    不瞒你们说,我存稿只剩下一张了qaq,拖拖拉拉,人类之敌!
    第32章 银老案
    买房
    “三娘。”
    张叔见了人连忙走下来, 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小声说道,“切莫起争执。”
    “叫谁三娘, 我家可不认她。”年纪稍小的小郎君立刻不高兴发难着。
    “闭嘴。”
    马车内传来一个呵斥声,随后车帘被掀起,走出一个穿着祖母绿衣裙的女子,相比较时下流行宽大衣袍, 她的衣服是前朝的夹领小袖, 红绿间色长裙外罩一层绛红色纱罗质地的笼裙。
    年纪稍大的小娘子上前把人扶下马车,出来一个四十上下的夫人,妩媚丰腴, 娥眉淡扫,丹红面靥点于两侧, 乐游反绾髻上插着一套祖母宝石的头面。
    正是顾家大娘子。
    “顾大娘子。”沐钰儿面色如常上前,叉手行礼, “既然宽限了十日,今日才第七日, 按理还有三日的时间。”
    顾大娘子原名王清霜, 乃是一名洛阳商贾之女,王家在洛阳算大户, 这位大娘子行为做派泼辣粗鲁, 还算出名。
    “本不想打扰, 可那个卖家两日后就要上门验看一番。”
    王清霜不爱笑,板着脸解释着:“买卖房屋本来就有验看的道理,今日赴宴回来, 就想着你们孤女老人才上门提醒一番, 免得到时冲撞了你们。”
    沐钰儿颔首, 脸上看不出喜怒:“是这个道理,两日后我自然会腾出屋子。”
    王清霜抬眸看她,淡淡说道:“如此甚好,妙儿,甜儿我们走吧。”
    “那爹……”顾妙妙犹豫说道。
    王清霜上了马车,淡淡说道:“强扭的瓜不甜,你爹自作多情,要你多管闲事。”
    顾妙妙被阿娘怼得说不出话来。
    顾甜却是脾气冲,不悦说道:“什么不是我们操心的,今日娘不带这人回去,爹又要自己生闷气了。”
    “好了,走吧。”顾妙妙看了沐钰儿一眼,把弟弟拉上马车,“就你话多。”
    顾甜十来岁,最是倔强的年级,上马车前狠狠瞪了一眼沐钰儿。
    沐钰儿冷眼看着马车离开小巷,这才收回视线,扶着张叔的手,随口问道:“晚上吃什么,肚子饿了。”

章节目录

我靠破案升官发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黑糖茉莉奶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黑糖茉莉奶茶并收藏我靠破案升官发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