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把人拦住, 顺手把一朵大红色的艳俗牡丹花塞进她手里,嘴里快速说道:“半个时辰前挂上的人,府中有一个高手,我们的人不敢靠近, 只在前后两个角门留了哨子。”
    沐钰儿顺手递了几个铜钱过去。
    “唐不言等会带人来, 让我们的人借机离开。”
    “好嘞,客官貌美如花,且慢走。”挑夫拿着钱, 开开心心地说了句吉祥话,便挑着担子离开了。
    暮鼓响后, 整个安业坊在短暂的人群热闹后,街上人烟逐渐稀少。
    鲁家的钩子已经扔下五六天, 可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沐钰儿都准备放弃了, 谁知道这会儿, 鱼咬勾了。
    乌衣巷是主街,各家各户已是炊烟袅袅, 小孩趁着最后的夕阳日光尽兴地玩着最后一波游戏。
    “鱼还有, 小娘子三文钱一斤要不要哩。”卖鱼的货郎拦着沐钰儿, 敦厚的脸上满上憨笑。
    “还新鲜吗?”沐钰儿随手打开草木盖子问道。
    “新鲜的很,酉时才刚从码头捞来的一波,嘴上还有钩子呢, 动也不曾动过, 小娘子仔细看看。”
    “这鱼可还有鱼籽?”沐钰儿伸手拨撩了一下水, 笑问道。
    “清明过了,早放籽了,我这些都是草鱼。”
    “那算了,今日家中阿耶已经做好吃食了,我且要速速归家呢。”沐钰儿替她盖好盖子,笑说道。
    “好嘞。”卖货郎抬眸,和沐钰儿的眼光对视一眼,很快便又移开,挑着担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沐钰儿捏着手指,分析着卖鱼郎的暗号。
    ——鲁家酉时挂上的黄符,家中仆人在他们来过一次后驱散干净了,目前没有任何动静。
    奇怪。
    沐钰儿蹙眉想着。
    鲁家门口的灯笼也没仆人挂上,门口阴暗,崭新的黄符在半亮中隐隐发出微光,院中的那颗重瓣白樱烂漫盛开,如雪拥团,一蓬蓬一簇簇,格外好看。
    此刻,高高的树枝上,却挂着一张格格不入的黄符。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最后一缕微光彻底消失在天际,一道灵巧的黑影踩着墙垣轻轻一点,随后悄无声息地落入鲁家大院。
    路家是二进院子,占地面积不小,可偏偏此刻好似随着黑暗降临,里面的人也随之不见了,偌大的第一进院子空无一人。
    夜风穿过空荡荡的游廊,不曾点亮的灯笼在风中发出咯吱声响,空中渐渐有了嘶哑悲鸣的咽呜声。
    沐钰儿第一次来时,是坐着马车直接入了内院并未仔细查看,可这次一踏入第一进院子却敏锐察觉出不对劲。
    乌衣巷是内坊,要知内坊有内坊的规矩,各家各户的院子不会像外坊一般密集狭小,院落大,庭院高,屋子舒朗是内坊房子常有的样子。
    可鲁寂这间二进院子,外表尚看不出异样,可一入内就有一种逼仄感,充满令人不舒服的压抑,而且出入第二进院子的通道不见了。
    沐钰儿右手按剑,腰肢紧绷,下意识察觉出不对劲。
    她沉吟片刻,开始推开右手边的第一间屋子。
    屋子空空荡荡,只在正中有一张桌子,沐钰儿正打算离开。
    一个血淋淋的,少了半边脑袋的人头猝不及防悬挂在她背后,那人头离她极近,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沐钰儿甚至能看清倒挂头颅上睫毛的根数,以及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只是还未等她看仔细,那人头便如来时一般,朝上而去,骤然离去。
    沐钰儿扬眉,笑了笑,手指微动,那脑袋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一般,向上的冲势,骤然俯冲而下,最后扑通一声滚落在她脚边。
    沐钰儿这才低头仔细打量着那个脑袋。
    是一个四十岁上下女郎的脑袋,隐约能看出一点身前艳丽的模样。
    “想来这就是那个女尸块的脑袋。”她颔首,“我就说怎么就出来一个。”
    四面成环回廊寂静无声,只有夜风替她发出唔鸣。
    沐钰儿绕过那个脑袋,继续打开第二扇门。
    却不料那扇门不能完全推开,只能露出一个细缝来,她一扬眉,真打算关上,一双通红的眼睛冷不丁出现在她视线中。
    沐钰儿不耐烦,直接用刀鞘捅了捅。
    那眼珠竟然躲开了。
    沐钰儿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怕疼当什么鬼啊。”她斯斯文文地替人关上门,“回去好好反省一下。”
    随后打开第三扇房门。
    这房门倒是开得利索,转身时也没有奇怪的东西,只是在沐钰儿迈开脚步的一瞬间,背后一阵冷风拂过。
    沐钰儿腰间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随后背后发出一声尖锐惨叫,大门随之快速关上。
    “别碰我,我嫌脏。”沐钰儿头也不回,淡淡说道。
    此后她再打开房门,便是再也没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了。
    她站在最后一间房门前。
    这是一间角屋,往常便是给丫鬟门童休息的屋子。
    还未靠近便能闻到血腥味,再一低头,漆黑的血正顺着门缝涌出来。
    沐钰儿蹙眉,伸手轻轻移开那扇房门。
    门柱发出难听咯吱的声音,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浓郁的血腥味,浓郁漆黑的血因为没有束缚,奔涌而出。。
    沐钰儿看着屋内,神色渐冷,
    一具具被倒挂放血的尸体宛若蝙蝠一般悬挂在屋内,为首的正是当日陪鲁夫人来认尸的另外一个寡言丫鬟。
    众人皆是双目圆瞪,献血自口鼻耳倒流,十来具脖颈处的血已经在地上形成一滩血水,正顺着坡度逐渐流下。
    “这就是……”一个沙哑,宛若石头滚过地面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背叛。”
    沐钰儿反手抽出长刀,往后劈去,与此同时,扭身而来。
    一张好似被火烧伤,烧平的恐怖脸颊正咧嘴笑着,那笑容似乎要从嘴角撕裂到耳边,一双眼邪恶冷淡,正笑脸盈盈地站在台阶下看着她。
    他背后骤然响起的一盏微灯落在他身上,那道影子就像一条高高扬起的毒蛇,正摇晃着,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一个搅屎棍,大义凛然开口,也不怕呛到屎。”沐钰儿冷笑,骤然上前,却不料那日本浪人好似鬼魅一般,水波微动,骤然散去。
    那盏灯随之熄灭,整个院子瞬间陷入黑暗中。
    沐钰儿扑了一个空,眯了眯眼。
    与此同时,正堂的屋子逐渐移开,露出进入二进门的通道。
    沐钰儿打落那盏灯,饶有兴致地提了起来看了起来,果不其然看到其中每一扇上灯皮上都有一个丑仆的形象。
    或笑,或立,或狰狞。
    “整神弄鬼。”她抬脚,把宫灯慢吞吞踩碎,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刺耳嘶哑,“我八岁那年去灯会,杂技摊见了我都要拿糖葫芦贿赂我。”
    她慢条斯理踏入二进院的甬道,声音不急不缓,明亮清晰,脸上带笑却又遮不住淡淡的嘲讽。
    一踏入第二进落的院子,她便看到原本一眼就能看到的正堂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鲁寂的书房。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那间书房竟大门敞开。
    沐钰儿不用想就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来了。
    一路走来,她也算想明白了,今日为何突兀挂出那个黄符,只怕是鲁寂的尸体被光明正大运出来后,这些背后的人按捺不住了,便千辛万苦地设下这局。
    若是常人面对虎穴想着下次再来,且战且退,偏偏沐钰儿一向胆大,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
    她慢吞吞自荷包里掏出一颗松子糖塞进嘴里,最后朝着那间大开的房门走去。
    借着依稀的月色隐约可见其内在还是当日见到的模样。
    “你来啦。”
    她刚踏入屋内,大门便被噌得一下关上。
    屋内彻底陷入黑暗,一声深幽的叹息似乎在她耳边响起。
    沐钰儿站在屋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屋内,笑眯眯说道:“可不是你姑奶奶来了。”
    呼吸声一顿,随后那声音就像有重音一般在四面八方响起:“我想放你一条生路的。”
    “那可不行,你家祖宗我可是打算你送去阎罗殿的。”沐钰儿慢条斯理地拔出腰间的长刀,“万万没有孙子越辈的规矩。”
    “哼,无知小儿。”那声音骤然暴怒,竟好似雷霆一般震得人耳膜生疼。
    与此同时,书架上的一个个空格竟然冒出一闪一闪的红眼睛。
    沐钰儿并无畏惧地看着面前诡异场景,只是不解问道:“你们今日设局前,可有打听打听你奶奶外号叫什么。”
    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在夜色中骤然亮起。
    漆黑长刀出鞘如巨蟒腾飞,色如霜雪,光吐莲花。
    沐钰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朝着那座书架劈去。
    “大胆……”
    刹那间,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那些眼睛上的弓箭还未射出,便听到一声金玉骤碎的尖厉长命。
    只见那书架先是沉稳不动,随后只听到咔嚓一声骤然响起,随后顶天立地的书架应声而裂。
    又见沐钰儿脚尖一点,随后朝着原本窗户的位置折腰竖劈。
    那扇窗户在书架轰鸣声中四分五裂,随后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一双眼睛只见眼珠不见眼白,剩下五官就像被刀砍一般平整,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中,就像一条腐败的鱼。
    那人漆黑的眼珠看了过来,死气沉沉,阴森诡异。
    他看着沐钰儿,下半部的脸突然裂开,露出尖锐的牙齿。
    沐钰儿见状也跟着咧嘴笑了笑。
    “你若是长得像海蜇,我还能留你一条命给菲菲送去解剖一下,可你这么一副死咸鱼模样,可真是倒我胃口。”
    她手中的刀在掌心挽了一个剑花,那张奇怪的人脸在雪白的刀面上一闪而过,刺得那怪物不得不眯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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