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谦虚地相互拉扯了两遍,小昭这才笑眯眯去端糕点,然后又搬来一张椅子,扑腾着小短腿坐了上去。
    出人意料的是,小孩吃东西快,但吃东西还算斯文,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大眼睛扑闪着,低着头,拿着一块糕点也不会狼吞虎咽,而是细嚼慢咽的,也不抢下一块糕点。
    唐不言脑海中蓦地想起沐钰儿吃糕点时的模样。
    ——北阙的小猫儿吃食是传染的嘛?
    他冷不丁想着。
    “吃饱了,便去外面洗手。”唐不言见她摸了摸肚子,便放下手中的书,温和说道。
    小昭下意识要抹自己的衣服上,突然觉得手指被人紧紧盯着,就忍不住抬眸,怯生生去看面前的大美人哥哥。
    “去、洗、手。”唐不言盯着那满是细碎糕点沫的手指,轻轻吐出一口气,一字一字说道。
    小昭嘟着嘴,手指动了动,打算不管不顾,先斩后奏擦一下,却觉得小指头有点疼,便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美人哥哥好凶。
    “太高了,够不到。”她虽是这般说着,但还是晃了晃脚,把自己摇下去,一本正经说道,“湿哒哒的,不喜欢。”
    她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拎着两只湿漉漉的手哒哒跑了回来。
    唐不言拿出帕子,招了招手:“过来,擦手。”
    小昭站在门口,眼珠子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察言观色,然后才走进来,歪着头问道:“少卿不生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唐不言淡淡说道。
    小昭就像一只警觉的小猫儿,警惕地看了唐不言一眼,最后自己搬来椅子,又自己爬上去,小脚够不到地,便晃来晃去,奶声奶气说道:“少卿是因为我不洗手才生气的嘛?”
    唐不言没想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孩竟然如此敏感,不由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小心拿起她湿漉漉的小手,温柔解释着:“手不洗,擦在衣服上会很脏,到时候会生病的。”
    小昭歪着头,看着他漂亮的手指,又看向他低垂的睫毛,动了动屁.股,最后嘟囔着:“不会生病的,司直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唐不言擦手的手一顿,无奈说道:“别听她的,她是大人,你是小孩,怎么能一样呢。”
    “一样的,任叔说司直小时候又一次病得很厉害,张叔大晚上抱着她去了好多医馆,医馆都不收她,还是一个游方道士经过,才把司直救了的,对了,张叔那次还摔了一跤,脸上都还有一道疤呢,现在都没好。”
    小昭皱了皱鼻子:“看你,司直现在都好好的,还这么厉害,我以后也要这么厉害。”
    唐不言擦手指的手一顿,抬眸,看着小昭单纯的眼睛,声音微微沙哑:“为何不收司直?”
    小昭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像是没钱,任婶说我们以前很穷的,屋顶破了都没办法修,司直以前都吃不饱的,张叔的脸就是因为没有钱治,才这样的。”
    “哎,什么时候才能发财啊。”小昭大人模样的叹气,“我也好想有钱啊。”
    唐不言沉默,竟微微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难以相信年幼的沐钰儿是如何跟着一个年迈的老仆在繁华却残酷的洛阳生活。
    嘴里一直念叨着的升官发财,也并不是只为了自己。
    顾家对一个小孩竟真的如此残忍。
    “不过,司直说她小时候才没有这么可怜。”小昭絮絮叨叨着,“她小时候会捉野鸡打小鸟,还会下河捕鱼,张一哥哥说司直抓这些很厉害的,从来没有失手过,不过说有一次偷了一只野鸡的蛋,连窝都端了,然后被两只野鸡从山上一路追到山下,都被啄出血了,还好被路过的张柏刀叔叔救了。”
    她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显出几分孩童的天真不解:“张一哥哥说司直当时被啄的都是血,都不肯松手把鸡蛋还给人家呢。”
    “小屁孩懂什么。”门口传来陈安生故作深沉的声音,“因为当时张叔病了要吃鸡蛋的。”
    唐不言沉默地听着,把她两只手都擦干净后,这才抬眸去看陈安生。
    陈安生是带人来的,身后跟着高大的昆仑奴。
    昆仑奴怕热,这几日天气逐渐转热,他走了几步路,额头就都是汗。
    “郎君。”昆仑奴弯腰行礼。
    狭小的屋子一下子挤进三个人,顿时拥挤起来。
    陈安生不愧是小孩子的领头羊,半个大人,立马大人模样地说道:“不要打扰少卿工作,小昭,我们走。”
    小昭屁.股坐着不动,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唐不言:“我还能找少卿玩吗?”
    ——少卿这里的糕点真好吃。
    唐不言无奈点头。
    他并未和小孩子相处过,却又觉得若是小孩都是小昭这样听话可爱的,倒也无妨。
    ——小朋友还挺可爱。
    两个小孩手牵手走了,唐不言这才看向角落里的昆仑奴,和善问道:“之前叫你查的事情有情况了?”
    昆仑奴点头,从胸口小心翼翼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唐不言接了过去,打开仔细看着,随后脸色微变,倏地抬眸。
    昆仑奴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司直在哪里?”唐不言眉眼冰冷,沉声问道。
    “仆刚才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司直和陈策莫白一起走了。”昆仑奴说。
    唐不言脸色微变,直接掀开被子:“备马车。”
    —— ——
    天枢内,沐钰儿装作不经意地在天阶上走了一圈,最后发现那个那根铁柱竟然恢复原状了。
    等她走到发现猫女尸体的第一层,仔细看着地面,发现原本那些细小的颗粒也消失不见了。
    有人动过机关。
    沐钰儿心中微动,昨夜到现在只有千牛卫靠近过这里。
    “怎么样?”陈策问。
    沐钰儿站在原处,心思回转,最后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随后她伸手指了指那根已经成了普通样子的铁柱,直截了当问道:“谁动过这里?”
    陈策顺着她手指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看到一排排铁柱,皱眉问道:“你是说检查过的意思?还是什么意思?”
    沐钰儿收回手指,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机关,就在那里,现在被人动了。”
    莫白脸色微变。
    “机关竟然在这里!”他惊讶,“谁把他关了吗?”
    陈策蹙眉:“这里单是我的人就检查过好几遍了,毕竟一开始怕猫女挂在这里。”
    “我也是。”莫白跟着皱眉,“之前猫女在我面前消失,就是在柱子附近,我就怕是挂在哪里,也检查了好几遍。”
    沐钰儿垂眸。
    “这关了有什么影响的嘛?跟猫女死了有关吗?”陈策来回踱步。
    “关了猫女要不出不去,要不进不来。”沐钰儿淡淡说道,“凶手不是怕猫女跑了,就是怕暗道被发现。”
    陈策呼吸急促:“暗道,天枢内真的有暗道。”
    “可怎么会有暗道呢。所有施工都是在我们眼皮子地下做成的。”莫白不解,“是不是有人把猫女杀了,又重新搬回在这里。”
    “扛着尸体也太显眼了,莫统领之前不是还说这里靠近端门,端门乃是重兵守卫之地。”沐钰儿反驳道。
    “所以是凶手在暗道里杀了人,然后把人搬出来。”陈策说,随后煞有其事点头,“确实如此,这样才解释得通,不然怎么连端门的守卫都没发现。”
    “那怎么进去?”他又问。
    沐钰儿沉吟片刻,最后出了大门,站在门口。
    莫白和陈策对视一眼,跟着走了出去:“怎么了?”
    沐钰儿注视着门口威武庄严的雕塑:“昨夜是不是有麒麟流血了?”
    陈策一惊,立刻扭头去看莫白:“还有此事?”
    莫白点头:“是猫女的蛊惑之术,等我出现时,那血就不流了。”
    “是哪只麒麟?”沐钰儿问。
    莫白手指微动,最后指了指右边的麒麟。
    沐钰儿走下台阶,看着那只威武雄壮,足有三个成年男子高,要四人环抱才能圈住的的踏云麒麟。
    “这个麒麟怎么了?”莫白跟着走了下来,“这是高足酉大监亲自雕刻的。”
    沐钰儿伸手敲了敲,突然问道:“为何是中空的。”
    “铜料不够。”陈策委婉说道。
    铜料大都用在天枢整体的框架上,这两只守门麒麟太大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空心。
    沐钰儿沉吟片刻,绕着麒麟走了两圈,突然停下脚步,盯着一处地方看:“有人在这里吐过?”
    陈策跟着看了过来:“好像是一开始发现尸体的,因为太过惊悚,那人是新兵,被吓吐了。”
    沐钰儿沉默片刻,低声分析着:“呕吐物太少,没有水分,麒麟壁上还有水渍,地上却没有。”
    “下面是空的!”陈策回过神来,惊讶说道,“这是入口!”
    沐钰儿打量着这个麒麟,最后停在那双静谧无声的眼睛上。
    高足酉不亏是雕刻巨匠,这只麒麟活灵活现不仅体现在身姿上,那双眼睛也格外有神。
    沐钰儿沉默,轻盈跃上麒麟背,伸手在那双眼睛上摸了一会,好一会儿,突然手指停了下来,手指先是用力,最后又来回转了转。
    只听到一声细微的咯哒声。
    沐钰儿身形微动,直接跃了出去,站在麒麟头上。
    被打磨的光滑的麒麟背部的那块铜板竟然直接成门状,左右打开,露出一个漆黑的洞穴来。
    “是入口!”陈策大喜,“我们快进去看看。”
    莫白也露出笑来,急切说道:“我去点人来。”
    沐钰儿站在麒麟兽首上,冷眼看着那个洞穴,幽深而潮湿,还有浑浊不通气的味道迎面而来。
    “可以直接下去吗?”陈策在下面问。
    沐钰儿回神:“可以。”
    那一边莫白很快就找了七.八个千牛卫来:“这几个人身形小,身姿灵活,很适合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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