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钰儿脸上笑意顿失, 只是沉默着,半晌没说话。
    唐不言苍白的唇微微抿起, 目光微垂,落在沐钰儿纤长的睫毛上。
    花园安静地只剩下枝叶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说几句,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程捷声音微微放柔, 把手中的珍珠花捏紧,小小的花本就娇气地挂在枝叶上, 被人这么用力的摧残着, 很不给面子地掉了好几朵灯笼小花。
    程捷吓了一跳, 连忙手忙脚乱地把掉落的小花捧在手心,又是紧张又是慌乱。
    沐钰儿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冷不丁抬眸看向唐不言。
    漆黑的眸子好似一滩寒流静静流淌, 波澜不惊, 偏这样的目光在猝不及防和沐钰儿的视线撞在一起后, 眸光闪动,刹那间涟漪渐生,心潮涌动,到最后只是破天荒的狼狈移开视线。
    沐钰儿安静地看着他,很快便收回视线,那一瞬间的动作太快,还未令人反应过来便扭回头去,刹那间让人觉得这一眼不过是扫视着那些视线落在她身上的人。
    “行,我们去那个假山后面说吧。”沐钰儿低声说道。
    暗潮涌动,风袅牡丹,许是只要刚刚四目相对的人才能察觉出一二心绪起伏。
    程捷脸上露出不可抑制的喜色,连连点头。
    唐不言手心的指甲掐着冰白的掌心,泛出血红的颜色,却又神色不变,目不转盯地看着沐钰儿带着程捷去了那座小小的后山。
    两道长长的影子倒影在鹅卵石地面上,他们似乎靠得很近,又似乎只是头顶的日光落在两人的背上,拉出这么长这么近的影子。
    他沉默地盯着那串长长的珍珠步摇的影子上。
    小小的珍珠被金丝固成小猫儿模样,如今在空中只是微微晃动着。
    画栏绣幄绕清风,花枝摇晃乱人心。
    唐不言眨了眨眼,最后缓缓低下头来,却又没有动弹,只是任由头顶的日光落在身上,灼热着微凉的皮肤。
    人人都道他是唐程两家挑尖的后辈,是以人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却不知,自来就是他羡慕程捷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程捷。
    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表哥。
    他垂眸看着腰间安静垂落,压着衣摆的禁步,每一颗珍珠上都雕着小猫儿的模样,或坐或站,或吃或睡,小小一只,蜷缩在珠子上,让人恍惚以为能把它握在手心。
    人群中发出窸窣的声音。
    只见有道长长的影子在低头间靠近那道一直安稳不动的影子。
    —— ——
    “是你有喜欢的人了?”程捷脸上的兴奋之色完全敛下,失落地看着面前之人。
    沐钰儿眨了眨眼:“珍珠花娇贵,我不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摘。”程捷坚持不懈地问道。
    沐钰儿微微侧首,似乎是在回首去看,有似乎不过是歪头细想,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身后是一片热烈的日光,把整个地面照得亮堂刺眼。
    “都不喜欢。”沐钰儿失神片刻,笑说着,“为什么我要喜欢花,不能去做一棵树,小将军。”
    程捷不解,犹豫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树,我可以给你种的。”
    沐钰儿看着少年坚持不懈的热烈目光,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郎才有的执拗和坚持。
    满腔真心,一点飞鸿,忽堕人间。
    “我都可以的。”他嘴角微微抿起,认真说道。
    沐钰儿歪了歪头,却不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另起话题,直接问道:“小将军喜欢我什么?”
    程捷一张脸瞬间涨红,眸光闪烁,手中的珍珠花更是被摧残地不成样子,可到最后还是强迫自己去看沐钰儿,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小声说道。
    “都喜欢,司直笑起来好看,吃起东西可爱,走起路来生风,便是挥舞着刀,枪也觉得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之前和司直相处,就越发觉得哪哪都喜欢。”
    他一张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却还是一字一字,格外坚定地说着:“我会对你好的。”
    沐钰儿笑着摇了摇头:“所以是因为之前在郑州打不过我,你才喜欢我的?”
    程捷一怔,随后用力摇头,执拗说道:“就是喜欢,哪有这么多道理,我喜欢舞刀弄枪的小娘子,却不是因为司直舞刀弄枪才喜欢的,只是刚好碰上司直会舞刀弄枪,而且很厉害而已。”
    程捷与她之前见过的人都格外不同,出身优越,天赋惊人的少年郎却真诚热烈,宛若杲杲冬日,明暖可爱。
    “可我不喜欢啊。”沐钰儿小声喟叹道,“小将军。”
    程捷脸上笑意缓缓敛下,最后盯着手中只剩下几朵小花花的珍珠花,半晌没说话。
    “花很好看。”沐钰儿自他怀中把他小心呵护的掉落小花捏在手心,最后轻轻插在假山缝中。
    小小一朵珍珠花在风中柔弱摇晃着。
    “但不是我要的。”她轻声说道。
    程捷喉结滚动,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她,一双眼睛通红,沙哑说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小郎君满怀情思地来,却不得不饱含失落地走,但多年教养让他停在那一步,没有继续靠近,倒也称得上坦坦荡荡。
    沐钰儿笑了笑,目光在那花上一闪而过,有意活跃气氛:“但小将军今日这么找我,明日我这流言就要满天飞了。”
    程捷闻言立马紧张说道:“那怎么办啊?”
    沐钰儿伸手,摘了一朵摇摇欲坠的灯笼花,狡黠笑了笑,伸手朝着程捷鬓角伸去。
    —— ——
    假山那边的动静不过连半炷香都没到,于看热闹的人而言不过是睁眼的事情,但对唐不言而言,却觉得头顶的日光晒得他有些头晕。
    就在此刻,那两道影子终于动了动。
    唐不言微微涣散的神思立刻抬眸去看。
    是沐钰儿先一步走了出来,裙摆在穿堂而过的风中微微扬起,额间的珍珠熠熠生光,鬓间的那根步摇微微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唐不言冰白的脸在日光下越发没有血色,他的目光落在鬓角处那朵小小的珍珠花上。
    小小的花,洁白如珍珠,在满头珍珠头面中相得益彰。
    那一刻,清风拂面,与他而言却是重击,本就微晕的神思在此刻骤然清醒,却又下一瞬间陷入针扎的痛苦中。
    ——她答应了!
    唐不言不错眼地看着沐钰儿笑眯眯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这句话,背在身后的手指掐破手心,都令他无知无觉,偏随着那人逐渐靠近,却好似连着呼吸都带着淡淡的抽疼。
    一直运筹帷幄的人在此刻丢城弃地,狼狈逃窜。
    “这花好看吗?”沐钰儿指了指头顶的花,笑眯眯问道。
    唐不言手指微动,却又缓缓握紧,把心中那点狰狞隐晦的欲.望压了下去,却又沉默地看着她,不肯说话,这一刻,多年来修习的君子之重,全都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与此同时,人群中接连发出惊呼声。
    就在此事,假山后的另一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高大的小将军鬓间同样插着一朵小小的珍珠花,他紧紧捏着手中的花,低着头,脚步僵硬走了出来。
    要说这种送花表白,就像一场拉锯战,得胜的才有花,可没有两个人都带的风俗。
    众人也看得迷糊,眼珠子来回打转着。
    ——今天两个八卦瞧着都没头没尾的。
    “没事,你也有。”沐钰儿见唐不言不说话,只好自顾自说地咧了咧嘴,“要我说小将军倒是还挺有想法的。”
    程捷垂头丧气站在唐不言面前。
    唐不言的目光依旧落在沐钰儿身上。
    “喏。”沐钰儿歪头,对着程捷挪了挪嘴。
    程捷一脸苦相:“会死吧?”
    “不会。”沐钰儿笑眯眯地用手捣了捣他的手臂,不高兴说道,“快啊,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程捷抬眸悄悄扫了一眼唐不言,却只看到一双冷冰冰的脸,顿时吓得宛若一只鹌鹑。
    ——小表弟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沐钰儿啧了一声,不高兴自己薅了一朵,朝着唐不言伸手过去。
    这一伸才发现,唐不言虽然清瘦,但是极为高挑,竟然还差一点才能勾到他脑袋。
    沐钰儿靠近一步,踮起脚尖,嘟囔着说道:“低头啊。”
    唐不言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手指若隐若现地贴着自己的脸颊,袖口处传来淡淡的清苦味道,那味道在微热的夏日中就像一阵清风劈头盖脸吹了他一脸,吹得他浑浑噩噩的心思多了一丝清醒。
    他就像被牵引着的木偶,目光落在她兴致勃勃的眼眸上,却还是乖乖垂颈,挺直的腰身微微折起,宽大的袖子不经意地滑落下来,和沐钰儿腰间的禁步撞在一起,微风拂过,刹那间缠绵交缠在一起。
    沐钰儿的手指灼热滚烫,指尖是常年练武的薄茧,不经意擦过唐不言的耳廓,最后一朵小花靠在他耳边,点到为止的动作,却在炎炎夏日让他后背发出阵阵汗毛。
    沐钰儿戴好花便站了回去,满意点头:“好看,少卿果然戴什么都好看。”
    唐不言只觉得脑袋胀疼,那个自读书时便一直被人夸赞的脑袋却在此刻丝毫理不出任何事情,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哎,你们在干吗!”背后传来秦知宴大声嚷嚷的声音,“玩什么好玩的啊,怎么不带我玩啊!”
    沐钰儿见了人,扒拉着唐不言的袖子,往后看去,连忙招手:“小狗狗快过来。”
    秦知宴早就不等人招呼,脚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你们在玩木头人吗,一个个怎么都打算去寺庙找位置啊,一动也不动啊。”
    狗嘴果然是吐不出象牙的。
    沐钰儿无语翻了个白眼,随后把程捷推到他面前:“我都给你示范了,这次你给他带。”
    唐不言被秦知宴的大嗓门一惊,这才自一团乱麻中醒过神来,也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你们……”他声音沙哑,目光从程捷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沐钰儿身上,犹豫问道,“在做什么?”
    “对啊,你们在玩什么啊。”秦知宴看着面前又丧气又可怜的程捷大声嘲笑着,“你这小表情跟小媳妇一样。”
    程捷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
    秦知宴平白被瞪了,只好无辜地挠了挠脑袋:“你怎么跟被人骗财骗色的一样啊。”
    程捷面无表情的摘下一朵花,朝着他脑袋伸出。
    四目相对,各自无言。
    秦知宴立马伸手拦下,警觉说道:“我可不好渔色。”
    可以说得上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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