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子时的更鼓声响起,北阙众人接着酒意在睡梦中沉睡,前厅凌乱的席面还未收拾,原本亮堂的光烧的只剩下幽幽的余光。
    很快,一道影子穿过内外院的交界处,从最西面的地牢方向走来,朝着侧边小门走去。
    夜色森森,树荫婆娑,那人在夜色中急行,隐约能看到黑色的袍子在夜风中翻滚。
    就在此刻,一盏微微的烛火自角落处亮了起来,那道影子很快就安静下来,隐藏在竹叶林的黑暗中。
    那盏灯笼缓缓走进,前院的旱厕只有这一个,那火光正朝着厕所方向走去,也正朝着那黑衣人的方向走去。
    —— ——
    天色不过刚微微发亮,鸡鸣就此起彼伏,沐钰儿被那吵架一般的声音惊醒,自混乱的梦中睁开眼。
    梦中一会儿是回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大雪中,一会儿似乎自己依旧是趴在墙头朝着师父毫不胆怯地招了招手,再一会儿,她抱着从师父家带回来的遗物,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这个梦太过混乱,许是在没过多久就是师父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这样的梦就会频繁入梦。
    只是今年这个梦被那个碧玺扰乱得更加混乱而已。
    她盯着头顶的帷帐,额头有些胀痛,她不得不揉了揉脑袋,翻个身,打算继续睡觉。
    就在此刻,门口突然传来奴儿激动的拍门声:“出事了,司长,出事了。”
    沐钰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奴儿的声音一向慢吞吞的,从来不曾如此严肃过。
    她快步前去开门,刚一打开门就看到奴儿正提起手来,打算继续敲门。
    “怎么了?”沐钰儿问,下意识问道,“是少卿出事了吗?”
    奴儿焦急摇头,伸手就要去拽她朝着外面走去:“不,不是,是张一。”
    沐钰儿脸色微变,声音微微提高:“张一,张一怎么了?”
    “肚子中了一刀,人都冷了。”奴儿着急说道,拉着人快步走着,“已经请大夫了。”
    沐钰儿反手握紧他的手臂,脸色大变:“人在哪里被发现的?”
    “就前面你们吃饭的地方。”奴儿低头走着,神色严肃,“我早上来敲门但是没人开门,我觉得不对劲就翻墙进来,正好看到任叔从后院走过来,后来我闻到血腥味,便跟任叔一起找,任叔在一片竹林边上,一眼就看到倒在落叶中的张一,还好地下是落叶,给他遮挡一下身体,现在也不是大冬天,不然现在肯定不行了。”
    奴儿难得说了这么一大段,口气急促而严肃,沐钰儿听得呼吸骤然乱了。
    屋落偏逢连夜雨,两人穿过长长的游廊朝着外面走去,还未出了内外交接的游廊,便听到另外一个急促的脚步声。
    “老大,不好了,人死了!”一直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兄弟,今日竟然让哥哥陈月独自一人出来。
    沐钰儿脚步一顿,眼皮子一跳。
    “叶二郎死了,被人割了脖子。”陈星神色堪称狠厉,“昨夜有人夜闯地牢。”
    “机关没开?”沐钰儿严肃问道。
    “只开了第一层。”陈星咬牙说道。
    第一层就是简单的置换牢房的防御性机关,并没有任何攻击作用。
    第二层机关一旦启动便要见血,平日里很少启动,昨夜北阙内人数众多,双胞胎虽不在狱内,胆也没有开启具有攻击作用的第二层。
    “旁的犯人可有看到?”沐钰儿问。
    “之前少卿审问过,把他单独放在隔间里,所以暂时安置在甲字牢房,那一排就关着那个骗人的假道士,昨夜那人睡的沉,但隐约看到有一个女子经过,高高瘦瘦的,只是没看仔细,没一会儿就看人走了。”陈星说。
    “女子?”沐钰儿眉心紧皱。
    “对,是一个女子,假道士说那人穿着黑漆漆的,以为是你,也不敢随意出声就任由她进出了。”陈星说。
    “可有听到什么动静?”沐钰儿冷静问道。
    “只听到有短促的尖叫,以为是你在审讯,也没在意,翻个身继续睡了。”陈星咬牙说道,“后来甚至连那女子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沐钰儿神色凝重。
    “还能救吗?”
    “已经没气了。”陈星凝重说道。
    奴儿倒吸一口气,扭头去看沐钰儿。
    “钰儿。”陈菲菲声音也紧跟着匆匆晌起,同样急促不安,“彩云不见了。”
    “彩云不见了!”沐钰儿心中完全起不了波澜,平静问道,“她不是不会武功吗,这几日又被你吓得门也不敢出,怎么会不见了呢?”
    “就是不见了,我今日去敲门,屋内空无一人,我把西跨院都找了一遍,确实没有。”陈菲菲严肃说道,“是不是她干的。”
    张一出事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北阙,原本安静的北阙已经热闹起来,所有人都慌乱不安地涌了过来。
    “昨夜西跨院就我和菲菲,之前听菲菲说过此事,所以我是锁了跨门的,今日我发现锁链被撬了,但我们昨夜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琉璃跟在陈菲菲身后,低声说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沐钰儿沉默,一夜时间,张一重伤,彩云消失,叶二郎死亡,所有证据都在表明,陆星背后的人……
    ——出手了!
    —— ——
    北阙众人挤在外面的院子里,一个个神色严肃而紧张,紧盯着紧闭的大门。
    唐不言站在沐钰儿身侧,垂眸看着她紧绷的眉眼。
    大概两炷香后,大门才被人打开,陈菲菲满身是血的疲惫走了出来。
    “血终于止住了,多亏奴儿和任叔,若是再晚一会可能就……”陈菲菲揉了揉额头,一张脸也跟着没有血色。
    沐钰儿紧悬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任婶满眼含泪,合掌对着天空拜了拜。
    王鑫握紧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任叔把手中已经烧干的旱烟塞进嘴里,却抽了一口烟,呛得咳嗦了几声。
    唐不言也紧跟着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情况严重吗?”琉璃蹙眉,不安问道,“留了这么多血。”
    陈菲菲沉默:“不好说。”
    众人心中刚送下来的气,顿时又提了起来。
    “什么是不好说。”唐不言出声问道,“是很严重?”
    陈菲菲点头:“刀插得太深了,差一点就插到肝脏了,若是今夜能不发烧就没事,若是……”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剩下的话却让众人都慌了一下。
    “何时受的伤,可以看出来吗?”唐不言眸光担忧地看着沐钰儿,嘴里却有条不紊的问道。
    “看情况是昨夜子时流血的。”陈菲菲说道。
    唐不言抬眸,不解问说,“他不在内院休息,去前院做什么?”
    王新摇了摇头。
    “是不是后院的茅厕都有人了。”有人分析着,“我昨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忍不住爬了好几次厕所,每次都有人。”
    “有可能。”王新点头,“昨夜是有听到他频繁起夜的声音。”
    “昨日子时受伤到现在不会出事吗?”唐不言算了算时间,不解问道,“三个多时辰,流了这么多血。”
    “那把刀还捅着就没事,伤口流的血不会多,再者被发现时躺在落叶里,还算保暖,现在天气虽然夏末,不至于冷死,但躺在地上一夜也够呛的,最后那个伤口虽然靠近内脏,但又没有伤到他们一丝一毫,一时间不知道凶手到底是不是故意的。”陈菲菲不安说着。
    “这个凶手对张一还算照顾。”唐不言开口说道,“知道让他在竹林里留着一口气。”
    陈菲菲沉吟片刻后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甚至有可能是熟人,那个厕所距离落叶林不算远却还有几步路的路程,若是凶手故意,张一去的是旱厕,也犯不着伤他。”
    “所以张一应该是看到那个人的面貌了?”沐钰儿唇色微微发白,蹙眉问道。
    “好歹毒的人。”
    “到底是谁!”
    北阙众人义愤填膺说道。
    “昨夜大门关了吗?”唐不言去问任叔。
    任叔连连点头:“锁了,我昨夜也喝了点,所以特意锁起来的,今早看了一下,没有被损坏的痕迹。”
    “所以人还在这里?”唐不言蹙眉说道,“那彩云哪里去了?”
    众人齐齐摇头。
    “但都找过了。”任叔愁眉说道,“确实是没有。”
    “门口有一个自称是叶二郎媳妇的人带着几个朋友来府中找人。”门房处来人说道。
    沐钰儿揉了揉脑袋:“是那几个来找你看病的,菲菲你先去吧。”
    陈菲菲点头:“我去前厅给他们看病。”
    沐钰儿心事重重点头,上前推开房门,张一失血过多,一张蜡黄的小瘦脸如今显出几分苍白来。
    他平日里叽叽喳喳,嬉皮笑脸,今日却只能如此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我第一次见张一是师父牵过来给我的,说有七岁,看起来比我还小的样子。”沐钰儿看着张一双眼紧闭的模样,淡淡说道,“我一定会给他找出凶手的。”
    唐不言的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嘴角微微抿起。
    “你们都去休息吧,我去地牢看看。”沐钰儿很快就收拾好心情说道,“陈星和我一起去。”
    陈月一直在地牢里。
    “然后等会去西跨院,彩云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沐钰儿有条不紊吩咐着。
    —— ——
    地牢内,沐钰儿来到叶二郎的牢房。
    叶二郎一刀毙命,脖颈处深可见骨,断面干净,可见凶手没有任何犹豫。
    “这个伤口和张一的完全不一样。”王新蹙眉说道,“难道有两个凶手。”
    “不,是一样的。”唐不言沉声说道,“只是凶手杀叶二郎是杀意已决,对张一是,生死由命。”
    王新不解:“什么意思?”
    “脖颈处的大动脉一旦割了是没有回旋余地的,凶手一定要叶二郎死。”沐钰儿蹲下来翻看着尸体,却见他神色安宁,竟然完全没有正常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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