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钰儿脸上笑容一顿,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最后讪讪坐会自己位置,特意强调着:“没有,我是路过,路过!”
    “从承义坊到敦化坊,司长今日倒是辛苦。”唐不言似笑非笑说道。
    沐钰儿把吉祥提溜起来,挡在自己面前。
    吉祥一脸无辜地被拉长身体,不耐地喵了一声。
    唐不言膝盖上的奶黄也紧跟着耳朵动了动,从他膝盖上爬出来,趴在桌子上,也跟着喵了一声,瞧着颇为嚣张。
    吉祥不甘示弱,立刻挣扎起来。
    “若是把我的棋弄乱了,司长可要一点点给我摆回去的。”黑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唐不言淡淡说道。
    沐钰儿干净利索把吉祥塞了回去,也顺手把奶黄的小脑袋顶了回去。
    动作一气呵成,两只猫都愣了愣。
    “此事若是相查,倒也不难。”唐不言嘴角笑意微微散开,不再下棋,反而把奶黄抱在手中,慢条斯理说道。
    沐钰儿眼睛一亮。
    “贯家不知从哪里得知俞寒曾对贯韵香见死不救,今日闹到俞家,最后竟闹到了京兆府。”唐不言揉着奶黄的下巴,意味深长说道。
    沐钰儿一惊。
    —— ——
    今日休沐,沐钰儿牵着紫电精神抖擞地站在……唐府门口。
    没一会儿,唐家大门便也跟着打开,唐不言早早披上厚披风走了,一眼便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嘴角露出笑来。
    “等久了。”他下了台阶,问道。
    沐钰儿兴高采烈摇头,只是问道:“我们快走吧。”
    唐不言嗯了一声。
    “你的马车呢?”沐钰儿牵着马走了几步,见后面没动静,不解问道。
    唐不言握拳咳嗽一声:“司长今日骑马?”
    沐钰儿点头,摸了摸紫电的脑袋:“带它出门跑跑,跟着我搬来这里都没空多走动了。”
    紫电蹭了蹭她的手心。
    唐不言看了紫电一眼,缓缓垂眸,却又没有多说,只是安静地上了马车。
    沐钰儿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瑾微对着她用力使了个眼色,差点把五官都要从脸上飞出去。
    她慢慢吞吞翻身上了马,溜溜达达来到唐不言窗户边,彬彬有礼敲了敲车窗。
    车内,一开始并没有动静,但没一会儿,唐不言到底是掀开帘子看了过来。
    沐钰儿从怀中掏出一把松子糖,伸到他面前来。
    唐不言并没有接过来,只是抬眸看她。
    “下次我们一起去郊外骑马。”沐钰儿挪了挪嘴,像极了戏本上的小纨绔,弯腰哄道,“糖给你吃,不要生气了。”
    唐不言抿唇。
    “好吃的。”沐钰儿捏着一颗,眼疾手快塞进他嘴里。
    滚烫的手指粗鲁地顶开他的唇,把满是松子香味的糖送了进来。
    唐不言一怔,还未说话,嘴里便是润开的松子香味,还有淡淡的甜味,依旧一丝来不及品尝便消失不见的……酒糟的味道。
    “好吃吗。”沐钰儿也顺势给给自己塞了一把,甚至还颇有点雨露共沾地给紫电也塞了几颗,开心说道,“张叔做的!”
    唐不言看着紫电开心甩着的尾巴,又看着没心没肺的沐钰儿,缓缓放下帘子,一言不发地重新坐回马车内。
    沐钰儿不解地睁大眼睛。
    瑾微一幅天打雷劈的神色,心如死灰地坐在车辕上,焉哒哒地挥动马鞭。
    马车哒哒走远了。
    沐钰儿把剩下的松子糖塞进嘴里,嘴里嘟嘟囔囔着:“难道不好吃……挺好吃的啊。”
    三人很快就来到京兆府门口。
    守门的士兵一眼就看到马车上的花纹,连忙入内通报。
    剩下一人快步下了台阶,热情迎了上去。
    “是唐少卿来了,可要找望府尹?”
    唐不言下了马车:“不知府尹今日可有事情?”
    衙役热情说道:“就在等少卿呢。”
    沐钰儿下了马车,站在台阶上看恢弘的京兆府的牌匾,崭新的大门,心中充满羡慕。
    京兆府尹望春芝外号水泥浆,擅长和稀泥,全靠底下两个少尹撑着,才能整日摸着肚子安心过日子,结果昨日偏偏被人掰扯到自己头上了,吓得一晚上没睡,雪白圆润的面皮上如今也充满憔悴。
    “不碍事的。”京兆府少尹秦知宴安慰道,“等唐少卿和沐司长来了,这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啊。这两家不卖我们的面子,总是会给唐少卿几分薄面的。”另外一位少尹,周岩也跟着安慰道。
    望春芝叹气,摸着肚子,抬眸扫了两位年轻的少尹,更加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年轻!真是年轻人!
    ——是这两家的事情吗!
    这一声叹又是绵长又是哀怨,听着两个年轻的少尹对视一眼,各自摸了摸鼻子,低下头来不说话。
    几人沉默间,衙役已经带着唐不言和沐钰儿穿过前堂,直接来到后堂。
    秦知宴远远看到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笑说道:“我去接一下。”
    望春芝好脾气地挥了挥手。
    唐不言刚进门,就看到秦知宴大步走了过来,目光朝着他身后的内堂扫去,笑说道:“今日倒是把你们三个大忙人全都召起来了。”
    秦知宴哎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还嘲笑我们,你看看我们府尹,多么心宽体胖的人啊,昨天愣是一晚上没睡,黑眼圈都要掉到肚子上了。”
    沐钰儿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秦知宴扭头去看她,哀怨说道:“小猫儿好是促狭啊。”
    沐钰儿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他。
    秦知宴摸了摸鼻子,继续回头说道:“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身后的沐钰儿也跟着扭头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反问:“你打算如何处理?”
    “那自然是抓起来!”秦知宴握紧拳头,信誓旦旦说道。
    三人正走上台阶,望春芝听到秦知宴如此大义凛然的话,连忙起身摆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这事能安抚下去就安抚下去,怎么可以闹大呢。”
    周岩可跟着慢慢悠悠起身。
    北阙和京兆府打交道的机会不好,且一开始主要和周岩打,无他,周岩会武功,甚至还不错。
    高大威猛,双臂鼓起,偏眉目温和,文质彬彬,瞧着像是那种能一拳打死三人的读书人。
    沐钰儿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秦知宴不悦说道:“那个俞娘子如此心狠手辣,见死不救,本就该抓起来以儆效尤,如今人心浮躁,就该如此整顿民风才是。”
    望春芝一听这话,就觉得眼前一黑,肥硕的身子也跟着晃了晃,却被一侧的周岩一把扶住,牢牢站在地上,这才没有一头栽在地上,一了百了混过去的机会。
    “胡说什么。”一向好脾气的人忍不住动怒说道,“俞六娘可是一般身份的人,已经上报陛下了,哪里能随意动手。”
    秦知宴嘴角微动,却看到唐不言上前一步,打断他的话,温和说道:“不知道贯家的诉状可否借某一观。”
    望春芝满眼含泪地看着面前看上去唯一靠谱的人,抓着他的手上下晃了晃,一开口就忍不住哀怨道:“还有三年,我就可以致仕了,贤侄啊,贤侄,我能不能平安熬过这三年,全都看贤侄了。”
    大周官吏一般六十致仕,除非陛下夺情重用,不然大部分都是到了六十岁主动上折乞骸归乡的。
    “这事不能闹得太大,之前公主殿下的处置就很好。”望春芝继续絮絮叨叨说着,“就很好啊!”
    京兆府尹是一个奇怪的位置,只要是个人上去,都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和稀泥,历数迁都洛阳后的三任京兆府,真的是一个赛一个的会缝缝补补,糊糊弄弄过日子。
    望春芝简直是一个滑不溜器的水泥匠,也是目前京兆府在位时间最久的府尹。
    沐钰儿眨了眨眼,仔细打量着他吃的光滑水润的脸庞,就像一个绵软雪糯的白色糯米团子。
    望春芝在满心苦楚中抬眸看到一双滚滚滚的猫儿眼,下意识脱口而出:“哪来的小猫儿……”
    “咳咳!”秦知宴大声咳嗽着,这才揉清望春芝的小细眼。
    “哦,是北阙的司长啊。”望春芝立马住嘴,一手握拳咳嗽一声,随后镇定说道,“两位先做,我让人去拿诉状。”
    “有劳。”唐不言带着沐钰儿坐下。
    一坐下,就被沐钰儿戳了戳胳膊肘。
    唐不言慢条斯理把放在茶几上的胳膊收了收。
    那手指直接压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动弹。
    “昨日就两家来吗?”唐不言问道。
    “是的。”秦知宴说道,砸巴了一下嘴,小声说道,“厮打上来的,丢了好大的脸,两人后来甚至还闹到正在和灿巡官游玩的千秋公主面前,结果,天还没黑,公主殿下就派人来问了。”
    他眼珠子往望春芝身上一瞟,握拳抵了抵唇,小声说道:“单独和府尹见面的。”
    唐不言抬眸去看望春芝。
    望春芝不说话只是叹气。
    “公主殿下高风亮节,光明磊落,大雅大善,堂堂正正,是从不插手政务。”哪怕公主殿下不再也不耽误望春芝拍马屁。
    “殿下只是让我来传话,叫我好好办案。”他倒是谨慎,不敢多话,四舍五入,等于打了个太极,什么也没说。
    沐钰儿听得叹为观止。
    “后来还有其他人来吗?”唐不言并未生气,只是继续问道,“比如,都水监都水丞吴家。”
    望春芝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看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秦知宴一惊:“没听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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