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有女郎出门游湖候把流苏摘了,没带回去。”好一会儿,吴嫣儿又犹豫着补充道,“我也不太清楚,许是我那日惊吓过度,有些懵了。”
    沐钰儿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幽深。
    “那之后呢,你是眼睁睁地看着裴眠掉下去的吗?”唐不言看着她惊惧的瞳仁,意味深长问道。
    吴嫣儿撑着额头的手微微一僵,纤长的指甲掐着皮肉,露出一圈红晕,可很快那点失态便被掩盖住了。
    “我一发现上面还有人,就正打算小心折返回去去叫人……”她垂眸,低声说道,“谁知,一转身,裴眠就掉下去了。”
    屋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沐钰儿嗯了一声,打破沉默,缓缓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未时一刻了。”吴嫣儿说道。
    “你和裴眠是同一个房间的吗?”唐不言冷不丁问道。
    吴嫣儿犹豫一会儿,点了点头:“但我一直没在屋内,出了事后,大家都在院中说话,我也跟着凑着热闹,连裴眠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你做哪里聊天,和谁聊天?”唐不言捏着手指,身形微动,一反刚才的温和,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强势来。
    吴嫣儿倒是冷静,镇定说道:“人很多,大家陡聚在一起说贯五娘的时候,就在左右走廊的那片小院里,男女都有,我记得镇远侯家的几位娘子郎君都是在的。”
    沐钰儿想起当日见到的后院布置,小娘子都住在东跨院,郎君则是在西跨院,中间有一个不小的花园,往里走大概二十步路,就是千秋公主休息的地方,这一片位置不小,确实内院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
    “你当时坐在那里?”唐不言话锋一转问道。
    吴嫣儿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说道:“院中的位置没有了,我就是靠着栏杆坐的。”
    唐不言沉默着,就好似收鞘的刀,在此刻重新归于沉寂。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吴嫣儿端起茶来,温和问道。
    沐钰儿想了想,又问道:“你和裴眠关系好吗?”
    吴嫣儿摇了摇头:“点头之交,我常年要打理家中庶务,很少赴宴,且我家世一般,闺中密友不多,裴娘子性格极好,在洛阳一向人缘很好,对我也没有任何偏见,若是寻常宴会见了她,也会打声招呼。”
    沐钰儿点头:“那公主殿下为何选中你和她。”
    吴嫣儿一怔,随后笑了笑:“这我哪知道,司长该去问殿下才是。”
    沐钰儿点头,随后又口出惊人问道:“你知道裴眠有喜欢的人吗?”
    吴嫣儿端着茶碗的手一晃,面露惊讶之色:“什么!”
    这简直是吴嫣儿今日所见时,最真实的神色。
    沐钰儿仔细打量着,最后收回视线,笑说道:“我胡乱说的,毕竟裴眠在这次绍王妃中是年级最大的。”
    吴嫣儿眼波微动,好一会儿才笑说道:“听闻裴家规矩多,娶妻嫁女都是慎之又慎,选的都是清贵人家,二十还未成婚,不算大事。”
    “原来如此。”沐钰儿点了点头,“说起来,绍王妃候选人一共有五个,你都认识吗?”
    吴嫣儿摇头:“除了和裴娘子说过几句话,其余人都不认识。”
    “也就是说你今日没和她们说过话,也没见过她们?”沐钰儿笑问道。
    吴嫣儿神色镇定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们都认识呢。”沐钰儿笑说着,“你阿耶知道你是殿下看重的事情吗?”
    吴嫣儿点头:“公主殿下的信物一送到吴家,我便写信给阿耶了。”
    “那想来吴都水一定又是担忧又是高兴。”沐钰儿叹气说道。
    吴嫣儿只是笑着不说话。
    “你那日可有闺蜜一起赴宴?”沐钰儿就像闲话拉家常一样,好奇又不会令人生厌地问道。
    “没有。”吴嫣儿摇头,“他们都未收到请柬。”
    “原来是这样,那吴娘子那日在宴会上岂不是很是无聊。”
    吴嫣儿笑了笑:“郡主殿下的花园这般大,怎么会无聊呢,光是走一圈,都能消耗不少时间了。”
    “没去游船?那日我看湖面上好多人,不少娘子郎君都下湖了,听说还有赌注呢。”沐钰儿惊讶说道,“吴都水管水,你们有是江南人,想来你自小耳融目染,应该水艺高超才是。”
    吴嫣儿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水,我自小怕水,当日就没有游船,就去僻静的地方逛了逛,再说了,当日的那些小娘子可都是冲着镇远侯家的小郎君去的,我凑什么热闹。”
    镇远侯夏敬忠靠高.宗朝的几次平乱远征,冲一介小小士兵走到现在的位置,共有三子二女,前面两子两女都是早些在边境生的,也早早结婚生子,不在洛阳,不曾想,牢夫人四十五老蚌生珠,生下幼子夏喻。
    这夏喻如今十八了,可是在洛阳完全不逊于唐不言的小郎君,相比较唐不言的高冷,不可近亲,夏喻长得好,玩的好,为人仗义,是洛阳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那日就是他组局比赛,这才能成如此盛况,娘子郎君络绎不绝地涌上去。
    沐钰儿恍然大悟,真心实意说道:“怪不得这么热闹。”
    “说起来郡主的那个院子僻静的地方可真不多,你当时都去哪里玩了。”沐钰儿撑着下巴问道。
    “就花园东面那一侧。”吴嫣儿说,“没走太远,院子太大怕迷路。”
    “安乐郡主的花园确实很大,分区也多,就是人都太多了,我之前看那个竹林很不错,也很僻静,就是人有点少。”沐钰儿笑说着。
    吴嫣儿摸索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顿,笑问道:“司长什么时候去的?”
    沐钰儿笑眯眯说道:“就午时前后,我哪记得。”
    吴嫣儿颔首:“那个时候都在游湖呢,想来是没空的。”
    “行了,那我没问题了。”沐钰儿心思微动,扭头去看唐不言,“少卿还有问题吗?”
    唐不言摇了摇头。
    沐钰儿便起身说道:“那今日就叨扰了。”
    吴嫣儿起身:“不敢,今日若是有帮到两位才好。”
    沐钰儿背着手,咧出笑来:“有,有超级大的帮助呢。”
    吴嫣儿眼波微动,颔首说道:“这就好。”
    —— ——
    马车内,沐钰儿很快就掏出一张张纸,一个个看了过去。
    唐不言安静地看着她在纸上涂涂改改,直到一炷香后,沐钰儿才抬起头来。
    “珍珠阁的仆人竟然只看到过四次吴嫣儿。”沐钰儿把涂涂改改的纸张递了过去,“一次是吴嫣儿去后院见绍王的时候,进出两次,一次是贯韵香死后,众人回内院的时候,进出两次,还有两次一次是午时后,她独自一人在湖边散步,位置在中段,还有一次是在靠近内院的小珍奇院里坐着,在午时前。”
    唐不言看着那张龙飞凤舞的时间表,皱了皱眉:“院中仆人这么多,不该只看到四次。”
    “对,我还看了苗玉莲的,苗玉莲有十来次,贯韵香更不用说,出事前,一直在仆人的视线中,俞寒也是,倒是裴眠,次数也不多,但也有六次,仆人们谁也没看到裴眠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出去的。”
    “郡主殿下办宴连着金吾卫都来了,仆人更多,所以贯韵香,俞寒和苗玉莲是正常情况。”唐不言卷着一角,分析道,“倒是裴眠和吴嫣儿明显是在……”
    “避着人!”沐钰儿断然说道。
    唐不言点头。
    “出来玩,为什么要避着人。”沐钰儿不解问道,“裴眠若是还有一个会情郎的理由,那吴嫣儿是为什么,难道也有心上人了。”
    唐不言仔仔细细看着珍珠阁仆人和侍卫的供词,指着其中一处问道:“内院前的那个小花园很是热闹,因为里面有郡主千挑万选的异兽,她不是喜静吗?怎么会在这里?”
    沐钰儿摇了摇头:“还有吴嫣儿今日的话一共和苗玉莲有两次相背,一次是那个影子上的腰坠,一个是去没去过竹林的事情。”
    “所以是谁撒了谎?”唐不言把供词折起来,不解问道。
    马车内沉默,
    整个案子如雾里看花,朦胧处能隐约看到一篇花瓣的影子,却始终摸不到雾中的那朵花,但不论如何,裴眠是被人推下去的事情已经是清晰明了了,如今只剩下贯韵香到底是怎么死的。
    “现在去哪?”沐钰儿问,“贯韵香到底是谁杀的也不知道,你说俞寒真的不知道吗?”
    “按理不该。”唐不言说、意味深长说道,“珍珠阁这么大,偏一个小小的阁楼,五个绍王妃候选人都去过,实在是有些奇怪。”
    “按照目前的证据来看,裴眠是被那份信引诱过去的,贯韵香是跟着裴眠进去的,吴嫣儿是跟着贯韵香进去的,俞寒是和人吵架后心中不爽,苗玉莲是误打误撞。”沐钰儿掰着手指头说着,“按理说,除了裴眠是主动的,其他人都是借机的。”
    “至始至终,你是不是都还没和俞寒说过话。”唐不言问。
    沐钰儿点头:“俞寒当日情绪激动,后来也一直在后院,有人证,在后来殿下定案了,就一直没机会。”
    唐不言敲了敲车壁:“去俞府。”
    “那就现在去问问。”他说,“俞寒和安乐郡主关系不好,今日赴宴的人都知道那个小院是郡主的心头好,她心情不好怎么还会选这个地方。”
    沐钰儿眼睛一亮。
    “裴眠的事情已经和她无关,但贯韵香的事,她是唯一在场的人,自然要好好问问。”
    —— ——
    马车停在余家门口时已经过了午时,整个余家大门紧闭,沐钰儿下意识朝着余家大门看去,门口空空荡荡一片。
    “这家门口就没人。”她下马车前,忍不住说道,“那为何苗家和吴家有人。”
    唐不言站在马车边上沉吟片刻,突然说道:“说明凶手杀裴眠时,发现有人发现了。”
    沐钰儿一惊。
    “或者是凶手除了杀这几个人,也想要杀吴嫣儿和苗玉莲。”唐不言又说,“毕竟苗家已经进过贼人了,俞寒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沐钰儿背着手,走了几步:“若是前者,凶手可能是一人或者两人,很有可能是凑巧碰在一起的两个案子,但若是后者,凶手一定是一人,甚至和绍王选妃这件事情有关。”
    唐不言眉眼低垂,心思凝重。
    “现在俞寒反而是最特殊的。”沐钰儿笃定说道,“走,敲门。”
    瑾微上前敲门,只刚敲了一下,大门倏地一下打开,一张惨白的吊梢眼女人脸冷不丁幽幽出现在他面前。
    瑾微吓得连忙后退几步。
    沐钰儿快步上前。
    “嘻嘻,傻子。”那女人笑了起来,这一笑才发现她有一点不对劲,瞧着不太像一个正常人。
    “你谁啊!”瑾微拍着胸脯大怒着。
    “我啊,我是死人啊。”女人大笑起来,拍着门板,显得不太正常,“你不是也是死人吗?”
    她伸出枯瘦惨白,没有一丝肉的手,幽幽指着一人,那双眼睛正安静地看着她,露出诡异的笑来。
    瑾微大怒,连忙把她的手打落,不悦说道:“你才是死人呢,哪来的疯婆子,余家看门的死哪里去了,晦气。”
    “死了啊,你懂什么!”那女人捂着手,委屈说道,“我亲眼看着有人拿着火把那个花园全烧了,那个人可是芙蓉花变的,早死了。”
    她直勾勾地沐钰儿,突然哭了起来:“你这个妖怪,你是个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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