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与大小姐是老程王原配发妻所生,平日在府中最是盛气凌人,得罪的人不少,有人为了对付她,便借燕玥之手拱火。
    燕玥是什么性子,岂会容忍有人侮辱自己母亲,当即将手中一杯热茶朝四小姐泼了去,四小姐始料不及被烫了个正着,尖叫一声,气不过朝燕玥扑过去,双方在用膳厅扭成一团,程王与裴鑫两父子扯都扯不开。
    燕玥脸上受了伤,下午便哭哭啼啼回了燕国公府闹着要和离。
    堪堪嫁过去没十日,回了三次娘家,一次比一次闹得凶,褚氏与葛氏两位老夫人早料到这种情况,每日准时到容山堂看热闹,前段时日,燕翎总算把燕琸的官职安排妥当,依着他的官龄履历报去吏部,派了大理寺六品员外郎之职,褚氏喜不自禁,日日遣媳妇郑氏去给宁晏问安,有好东西也都想着她,来之前顺道将宁晏捎来看好戏。
    宁晏原不想来,熟料郑氏与余氏一左一右将她架来,她坐在厅中勉强听了一嘴,得知燕玥把老程王钟爱的伶官给发卖出去也是服了,这丫头做事莽莽撞撞也不知学了谁。
    燕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神不甘地往宁晏方向瞄,
    “我就是学长嫂那般管家,抓大放小,赏罚分明,我们燕家的管事都服服帖帖的,他们程王府的怎么个个插科打诨,可见咱们燕家家风正,是程王府根底坏。”
    众人:“........”
    就是不肯承认自己不上道。
    宁晏咳了一声,无语地摇摇头。
    这时,国公爷不声不响迈了进来,背着手立在堂中道,
    “跟你长嫂比,你也不嫌自己寒碜?回去乖乖跟你婆母认错,事事问过婆母主意,凭你那点脑子,想镇住人家,那是痴人说梦。”
    这话也就国公爷敢说,大家纷纷起身行礼。
    燕玥委屈巴巴不说话,闷了片刻嘀咕一句,“爹爹,我不想回去....”
    国公爷早料到她这出,冷笑一声,抽出一根鞭子来,燕玥吓得四处闪躲,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见国公爷虎目横扫,鞭子在他手里跟条灵蛇似的,专往燕玥后背窜,
    “当初我与你母亲苦口婆心劝你,希望你少走点弯路,可人哪不吃一堑不长一智,我在军营尚且狠得下心,对你却再三优容,不想酿成大错,可知无论什么人,还是得丢去狼窝里才能成长,你再说一个不字,下次回娘家,休想门房开门。”
    燕玥那点本事哪是燕国公的对手,被抽了两鞭子,痛得眼冒金星,欲往徐氏身后躲,徐氏也对女儿忍无可忍,扶着丫鬟的手避开了,燕玥别的本事没有,鬼机灵还有一点,见宁晏稳稳当当立在那儿,忽然就往她身后罩去,拽住了宁晏的裙摆蹲在她身后,“爹爹,你别打了,打了我事小,伤了大嫂,大哥要寻你麻烦。”
    宁晏:“.......”
    国公爷立在五步开外,扬起的鞭子顿住。
    只见宁晏利索地将裙摆从燕玥手里抽出,让开两步,
    “没事,您继续。”
    燕玥:“.......”
    没多久,程王夫妇登门致歉,国公爷将燕玥赶了回去,徐氏悄悄拧起了燕玥的耳郭,耳提面命道,“你别拿自己跟你大嫂比,你婆母只你一个儿媳妇,自然是与你一条心,你婆母能在一众女眷中杀出重围,成为当时如日中天的程王妃,一定不简单,你回去,只管事事跟随你婆母左右,她一定护着你。”
    燕玥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好歹没再闹着和离。
    因为程王夫妇到场,国公爷亲自送他们出门,宁晏也站在一旁,七月中旬的晚风已开始透着一丝凉意,晚霞被风晕开成一片火红的烧云,远远瞧着,仿佛要倾压下来。
    燕玥登车时,瞥见宁晏一袭月白长裙悠然玉立,忽然想起宁晏初嫁那一日,被兄长冷落,独自一人赶赴容山堂敬茶,而她呢,当时就坐在容山堂明间口无遮拦嘲讽宁晏的出身,现如今她在这里嘤嘤含泪,程王府里却坐着一堆嗤笑她的人。
    这叫因果报应吧。
    燕玥抹了泪,钻入马车,再也没掀开车帘往外望一眼。
    明宴楼新得了菜品,宁晏邀淳安公主出宫试菜,淳安遣人回绝了,一问才知前几日淳安洋洋洒洒写了一份长信给戚无忌,先与他道了谢,又诚恳与戚无忌道明拒绝的缘由,顺带从皇帝那儿提前把今年所有月例给支来,还了戚无忌的银子。
    淳安见识过戚无忌的手段,又担心出宫撞上他,干脆装缩头乌龟,此外,她写出那封信后,心里没由来的有些失落,干什么都不得劲,故而拒了宁晏所请。
    淳安不去,宁晏也少了兴致,转眼到了中元节,她又忙着给长公主与母亲做道场烧纸钱,燕翎前几日便去了宣府,十八这一日下午回京,一回来顾不上洗漱抱着宁晏只管亲,宁晏闻得他身上有酒气,将他推开,“刚回来就有功夫与人喝酒?莫不是去酒楼里快活了才记得家里有个我吧。”
    燕翎格外爱听她吃醋,一本正经道,“若我真去了,你打算怎么着?”
    宁晏没料到他这么说,一时不知怎么接茬,一双眸子水濛濛地看着他不说话。
    燕翎也不再逗她,起身往浴室去,一面走一面交待,“无忌心情不好,我陪他喝了两杯。”
    宁晏跟了进去,替他备好衣裳,扭头问他,“无忌公子是什么打算?”
    燕翎褪去外衫往旁边一扔,随口道,“淳安本就不适合他,他该要娶一房温柔体贴的妻子....”话未说完,意识到失言,连忙打住,扭头朝宁晏看来,果然瞧见宁晏拧着干净的帕子立在不远处,一双眸子清凌凌看着他,盛满了冷意。
    燕翎脱得只剩下一条垮裤,这会儿略有几分尴尬。
    “我不是那个意思....”
    宁晏眼底的恼怒一闪而逝,很快平静下来,将帕子扔给他,转身离开了。
    燕翎懊恼不已,匆匆淋了个澡,追了出来,午后下了一场雨,月色淌了些水汽溜了进来,天色将暗不暗,宁晏没有点灯,独自一人坐在窗下的炕床,抱着膝盖不语。
    燕翎先摸到长几倒了一杯冷茶,灌了一口,来到她对面。
    “对不起,我失言....”
    宁晏淡声问他,“那依你之见,淳安公主可以嫁给谁?还是她谁也不配嫁,养几个男宠便可?”
    燕翎正色道,“淳安性子骄纵惯了,只会给无忌捅娄子,无忌总不能日日跟在她身后替她收拾烂摊子,他有自己的抱负,不能被驸马的身份耽搁了。我着实不看好他们,但如果他们两情相悦,我无话可说,可现在不是无忌被拒绝了么?我劝他放下,他把我赶出来了。”
    宁晏本来憋了一肚子气,听到最后一句,扑哧一声笑出来,“活该!”
    燕翎好不容易回了家,恨不得跟妻子温存一番,认错认得很干脆。“是,我是活该,你别气了。”
    燕翎将她搂过来亲她,捉住她的红唇就啃了一下,宁晏贴着他温热的唇瓣错开一些,要说话,燕翎不给她机会,粘着她不放,宁晏被迫含糊不清道,“淳安公主是我最喜欢的人,你以后不许说她不好....”
    燕翎闻言顿住了,眼神锐利看着她,“她是我表妹,我哪里会真的看轻她,但你把话说清楚,她是你最喜欢的人,那我呢?”
    男人醋劲又犯了。
    宁晏半嗔半笑,“你们不一样....”
    燕翎不依不饶,“若只剩一碗饭,你给谁吃?”
    自然是给淳安吃,这话宁晏可不敢说,“你堂堂阁老纠缠这些,像话吗?”
    燕翎从她回避的姿态已知答案。
    “若你与无忌一同落入水里,我肯定救你。”救了宁晏再去救戚无忌。
    想当初他因为戚无忌枉顾她的面子,如今却毫不犹豫选择她,宁晏露出感动的模样,纤纤素手按住他下唇,轻声笑道,“我不需要你救,我会凫水....”
    燕翎:“......”
    但燕翎有的是法子折腾她,将她捉去床榻,明着是伺候,暗里是欺负,宁晏被他弄得出一身娇汗气喘吁吁,绵绵无力趴在那里求他袖手,燕翎不肯,手上动作不减,耳鬓厮磨问,
    “唤一声翎哥哥饶了你?”
    最后床榻湿了一片他也没能得尝所愿。
    第二日天还没亮,宁晏迷迷糊糊醒了,头晕脑胀,略有些不舒服,推了推身侧的燕翎,锤了他几下,“让你闹,害我着了风寒...”宁晏打了个喷嚏,乏力地靠在他背心,燕翎也很懊悔,连忙转过身将她抱着,“你今个儿哪里都别去,就在家里歇着,我去请太医....”
    上午吃过药,午后睡了一觉,略微好转,醒来吃了一碗燕窝粥,听得如霜匆匆来报,说是萧夫人求见,宁晏大惊,萧夫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莫不是出事了,后来将人请进来,才知道刑部的事终究牵扯到了萧元朗身上,
    “他前程正好,偏生不知怎么招惹了王家,被人拖下水,他是什么性子,晏儿你是知道的,还请你求求世子,拜托周旋一下,万不能除了他的功名,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人现在就关在都察院,昨日一夜没吃东西,也不知是何光景?”萧夫人心力交瘁,泪如雨下,
    宁晏也知其中干系甚大,将萧夫人搀起,“姑母且回去,我就这去求世子。”
    萧夫人不敢耽搁她,连忙告辞,宁晏心头搁着事,身上的病气好了大半,思来想去,亲自下厨做了三道菜,提着食盒往官署区赶。
    云旭去江南收租子去了,换了许管家跟随,许管家护着她到了官署区对面的茶楼,连忙派人去给燕翎送信,燕翎听得宁晏来寻他,心中诧异,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寻他。
    她身子不好,这会儿来找他怕是有急事,推拒公务,赶到了对面的茶楼,推门而入,却见妻子罩着件银色披衫立在窗下,秀眉紧蹙,小脸一片煞白,再看桌案上搁着两个食盒,心生疑惑,“晏儿,你怎么来了?”
    宁晏也不迟疑,开门见山道,“恰才我姑母来寻我,告诉我萧家表兄进了都察院的牢狱,想请你为表兄周旋,我不知案子详情,却也知表兄霁月风光,绝不是那等作奸犯科之人,莫不是里头有误会?”
    又将其中一个食盒与一包袱推到他跟前,“能否烦请世子帮我将这些衣物捎给他,姑母怕他饿着冻着,心急如焚。”
    燕翎自诩是一位是非分明的丈夫,此刻心里也忍不住泛了一些酸意。
    宁晏身子不舒服,冒着细雨赶来官署区,就是为了给萧元朗求情。
    转念一想,萧元朗曾帮助过宁晏,宁晏这么做合情合理,若坐视不理反而不符合她行事作风,燕翎告诉自己,不能多想。
    他忍耐着心头的不快,看了身后的云卓一眼,如霜便将食盒和包袱全部递给云卓,宁晏使了个眼色,二人又一同退去了外头。
    宁晏又将另外一个食盒递给燕翎,
    “这是给你的....”将他另一只手拉过来,二人双手交握在一处,宁晏小手软软地覆着他,来回摩挲着,试图将他全部包裹住,见燕翎神色冷沉,便知他不高兴,她弯唇笑了笑,鸦羽轻眨,踮着脚往他唇瓣印下一吻,小声哄道,“你难道乐意瞧见我欠旁人人情?”
    不得不说,一句话,一个吻,轻而易举拂去了他心头的尘埃。
    上一回,她有难处寻到萧元朗,将他这位丈夫抛到九霄云外,这一回,将萧元朗视为“旁人”,让他这位丈夫替她还人情。亲疏立现。
    燕翎败下阵来,揉了揉眉心不觉苦笑,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温柔的语调儿,他便舍不得拒绝,
    “行,你身子不舒服,快些回去,我去一趟都察院。”
    第79章
    燕翎思忖片刻,并未去见萧元朗,他这会儿心情不错,若见了萧元朗指不定要被气死,好不容易将人哄得肯亲他,若生了嫌隙得不偿失。只吩咐云卓将萧夫人的食盒与包袱送了过去,上回他将折子退回去,保全萧元朗,这回虽对王执下手,却也是计划将萧元朗摘开的,救人救到底,即便宁晏不走这一趟,萧元朗迟早也会被放出来。
    他每每吃味,宁晏都会来哄他,就是不知她什么时候掀一掀醋缸,他也好表现表现,可惜小妻子过于从容淡定,鲜少闹脾气,燕翎是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
    夜里燕翎回来,宁晏也不催问,她既然察觉丈夫对表兄多有忌讳,就不会蠢到处处去提,这场婚姻渐入佳境,却还没牢固到无懈可击。燕翎见她不闻不语,心里最后那点不适也烟消云散。
    第二日下午,萧府传来消息,萧元朗已被放出来,宁晏松了一口气,萧夫人欲登门致谢,却被萧元朗给拦住,“人家未必高兴见到您,您就在家里待着,别连累她。”萧元朗神色疲惫,扔下这话回了房。
    萧夫人看着儿子消沉的背影,心痛不已。
    七月二十这一日,王氏出了月子,这是燕璟第一个孩子,宁晏问徐氏如何操办满月酒,不成想王氏那边放话不许办酒,徐氏很纳闷,这是国公爷第一个孙女,怎么能不办酒,传出去还以为燕家嫌弃女儿呢,燕璟过来回话,
    “她说家里刚办了酒,又大办,没得折腾亲戚们,而且王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怕也没心情来吃酒,娘,总之就依她吧,儿子也好过些。”燕璟满脸疲惫。
    自王娴开始坐月子,燕璟便没睡过一个好觉,王娴生孩子前不言不语,整日冷着脸极少有个笑容,生完孩子,情绪变得起伏不定,今日不是为这事争吵,明日便是嫌丫鬟伺候不尽心,孩子哭闹得厉害,王娴越发动气,这个月子简直是鸡飞狗跳,燕璟好哄歹哄,再好的性情也被磨出茧。
    徐氏心疼儿子,却还是劝道,“璟儿,有的妇人刚生完孩子,喜怒不定,你多担待些,等过一阵子就好了。”燕璟闷闷不说话,最终摆摆手离开了。
    王娴的脾气徐氏了解,拗得很,她现在性情多变,若拂了她的意,回头事情闹大也不好看,于是便吩咐宁晏,“先搁下吧,回头办周岁宴也是成的。”
    宁晏乐得省一笔银子落个清闲,于是应下了。
    待她要转身离开,徐氏忽然想起一桩事连忙叫住了她,“哎呀,瞧我给忘了,过几日是你生辰,你打算如何办,这是你在燕家第一个生辰,无论如何不能冷清了,干脆一起办了。”
    徐氏笑得有几分尴尬,她这段时日太忙,将宁晏生辰给忽略了,前脚不给孙女办酒,这会儿宁晏怕是想办也会拒绝。
    果然听见宁晏淡声道,“我不爱过生辰,若母亲疼惜我,便让我偷一日懒。”这倒是宁晏的真心话,除了在穆家的三年,她从未过过生辰,每回也就荣嬷嬷给她煮一碗长寿面,林叔给她备一份生辰礼。
    徐氏很过意不去。
    这几日燕翎回来得很晚,宁晏犹豫要不要与他提生辰的事,没别的意思,毕竟是夫妻,就想那一日他早些回来陪她吃一碗长寿面,正想开口,反而是燕翎先问她一桩事,
    “陛下临时决定将今年的秋猎提前,过两日便要启程去西山行宫,你是打算一道去秋猎,还是留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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