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齐霄盯着姜弥, 心中无奈,这刚进宫的妃子言语之间倒像是让他少管闲事,并不置可否, 而是拍了拍身侧的床榻, “坐吧。”
    姜弥心中思绪万千, 暗道伸头也是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反正侍寝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便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走过去, 深吸了口气坐在魏齐霄身旁。
    刚一坐下便听他开口, “你从前在家中喜欢做什么?”
    本来以为他打算切入正题, 所以他是喜欢闲聊么?姜弥低着头犹疑开口,
    “平日无非是同几个好姐妹一同出去赏花游湖, 聊些闺阁女儿的话题罢了。”
    魏齐霄轻咳一声, 显然是想让她多说一些,“那知道你要入宫,她们可曾来送你。”
    姜弥点了点头,“自然是来了的,华枝昨日还给我送了许多小玩意,生怕我在宫里闷得慌。”
    她说完才意识到此话不妥,下意识朝魏齐霄看了过去,他脸上却并无不悦,目光里反倒是有几分留恋缠绵,
    “郁家的华枝……看来你们关系确实要好。不知你们二人是如何认识的?”
    姜弥本就不是心思深沉之人,哪里会想这么多,她看这陛下并不是难相与之人,今日才进宫难免想家,这一问倒牵引出了她的话头,一下子从她与郁华枝的少时比邻而居的过往说到了现在。
    魏齐霄就静静地听着,见她边说着边起身从箱笼里找出个盒子,
    “陛下您瞧,这些戒指都是她四处给我搜罗来的,很是精致有趣。”
    魏齐霄伸手,轻拂过戒指,出神问道,“她知道你要进宫,可有说什么?”
    姜弥叹了口气,“她自然是舍不得我的,只是我心想只要在京城,便可以时常请入宫来陪我说说话了。”
    魏齐霄将手收回,轻轻点头,“若是你想,不拘什么时候都可以请她入宫的。”
    二人说着话,忽然听见门外通禀,待人进来却是太后宫中的女官,她脚下轻快,稳稳端着手中的酒盏入内,
    “参见陛下,淑妃娘娘,今夜乃陛下和娘娘的花好月圆之夜,太后特命奴婢送来好酒,祝二位圆满和睦。”
    两人怎会不知道这酒是什么,一下子场面就多了几分古怪。魏齐霄面色沉沉,
    “知道了,你下去吧。”
    女官欲再出言,却被魏齐霄一个眼神给挡了回去,便躬身退了出来,叹着气同大监说道,
    “如今的差事也太不好办了,好端端地吓出一身冷汗。”
    殿内姜弥盯着绣鞋,似乎在研究鞋面上的针法,并不打算开口。倒是魏齐霄指了指桌上的酒,
    “想必你也知道那是什么酒,朕今日留宿在此,是为不让前朝猜疑,说朕慢待重臣之女。”
    姜弥握紧了袖中的手,平静开口,“臣妾明白。”
    魏齐霄拿起酒杯朝她看来,“朕不愿勉强于你,所以你老实回答,你……可愿意?”
    姜弥深呼了一口气,深深行了个礼,“回陛下,臣妾不愿意。”
    她想着既然他开口问了,自己也不打算说谎,所以一开口便做好了他含怒离开的准备,念及父亲的功劳总不至于罚她才是。
    等了半天,却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巧了,朕也不愿意。”
    说罢便将眸中浸满讶然的姜弥扶了起来,自顾自地宽了衣袍,躺在了榻上,
    “歇下便是,朕不会对你用强的。”
    姜弥想着陛下对自己应该是没这个意思,自己入宫本就是稳固朝局,那既然自己对他也无意,不如……
    想罢便道,“臣妾斗胆开口,陛下对臣妾想来是无意的,既然如此……”
    魏齐霄枕着自己的手臂,笑着接过姜弥的话,“既然如此,不如分了楚河汉界,互不相扰,维持表面功夫。你可是想说这个?”
    姜弥飞快点头,忽地又有些疑惑,“陛下不生气?”
    魏齐霄随手把玩着帷帐,“朕今日本就是来同你说这个的,如此看来,我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倒也两下相宜。你放心,朕厚待姜家,你只需要做好一个后妃便是。”
    闻言她总算放心,只是看了眼榻上已然闭上眼睛的魏齐霄,“臣妾明白,多谢陛下。今夜陛下睡榻上,臣妾去外间歇便是。”
    魏齐霄拍了拍榻上,“你也不必哄朕,睡榻上便好,只不过朕夜间好动,淑妃便多担待了。”
    姜弥脸上已经皱成一团,想着外间实在没有地方好歇,便轻轻上塌,扯了条棉被铺在两人中间,自己便滚朝里面睡下了,一日疲累,倒也好眠。
    他对姜弥没有那些旖旎心思,因知晓她同郁华枝交情深厚才又多问了她几句,想着她说起从前的趣事,只觉得梦里时常出现的美人又鲜活了几分。
    姜弥父亲在朝中得力,姻亲故旧盘根错节,有他在元贞国的大臣才更稳得住,所以他更不会慢待姜弥,有了如此约定,他反而落得松快。
    登基时日虽才一年有余,但时局动荡,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偏执不化的草包,也在宰相等人的提点谏言里逐渐成长起来。他可不想让元贞国灭,日后还要到地府被先帝训斥,那可太过窝囊了,眼中渐透出清明之色。
    魏齐霄看着床榻上高耸的界线,无奈一笑,便也闭眼安睡。
    第二日待姜弥醒来时魏齐霄已经起身上朝去了,她坐起身来茫然地环视了一圈,殿内轻纱罗帐,桌案皆是极好的沉香木。
    青澜服侍着她起身梳洗用膳,望着桌上精致的吃食,她深吸了一口气,
    “入宫第二天,这日子……似乎还不错?”
    而前朝便没有这般平静了,因前几日罢免一批官员的风波,此时朝上正吵嚷着官员补缺之事,那自然是两派各执一词。
    慕寒之一派的便观他眼色行事,见他略一皱眉便有大臣出言帮腔,都希望自己一派的官员上位,果真同那画本子上描绘的一般无二。赫连羽默默站着,倒是没说什么。
    魏齐霄本坐在龙椅上未发一言,静静瞧着底下官员争辩,忽地冷笑出声,“众位爱卿可真是用心良苦,都争着为朕分忧啊。”
    众人不知如何接话,犹疑间又听他接着开口,“官员任命之事不必再议,朕已将名单拟好,圣旨即刻就会下发。”
    宰相一干人等皆称陛下圣心独断,留下萧国一派谏言此举不妥,任命不经审核便下发,此乃不合规矩之处。
    更有臣子直言,“若是先帝还在,定不会有此等荒谬行径。”
    魏齐霄倒也不生气,挑了挑眉,“先帝不是驾崩了么?你还念着先帝,倒不如送你去陪他,省得总是念叨。”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举,如今的局面可都拜萧国所赐。”
    虽也有忠于慕寒之的臣子腹诽,“要不是你打乱北境边防又岂会有今日?”只是他们不敢说出来罢了。
    其实不少臣子都是因为对魏齐霄大失所望,才复而倒向萧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想来补救,只怕是回天乏术,他们就等着看,即便有宰相一派的支持,元贞国还能撑多久。
    眼下无人再出言反对,魏齐霄望向慕寒之,见他投来一如往日的和煦笑容,慕寒之便气不打一出来,说了声散朝便大步离开。
    宰相和姜维并未离开,而是跟着魏齐霄往乾元殿中去了,慕寒之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至殿中,魏齐霄就遣散侍从,只留下两位心腹,“云州那边如何了?”
    姜维便小声开口,“启禀陛下,正如我们所料,如今萧国的眼睛正盯着言朔,因不知其来历他们不免疑心,正是臣等预料的局面。而……那位,如今已至芡州军中,同皇后母家的兄长已经商议妥当,便在军中假借军师之名,且易了容貌,想必萧国查不出来。”
    宰相也点头,“不错,此计算得上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军中人员纷杂,虽不是密不透风,但萧国始终不是元贞国之人,渗入军营对于他们来说也并非易事。”
    姜维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出言提醒,“陛下,自从北疆传来消息,微臣便提过,此事除了我们几人再无他人知晓。人心难测,保不齐就生出了异心。如今此计胜在出其不意,于兵力上元贞国并不占优势,若让有心人探知,那么此计便算是废了。”
    魏齐霄眸色深沉,点了点头,“你说的朕明白,如今元贞国岌岌可危,朕更不可能大意。”
    谈完了正事,姜维想起昨日才入宫的女儿,便犹豫着开口,“陛下,微臣说来惭愧,小女自小娇惯,若哪日不慎冒犯了陛下,还望陛下宽宥一二,微臣在此深谢。”
    魏齐霄想起昨夜之事,嘴角微扬,摆了摆手,“淑妃温柔典雅,朕心甚悦,爱卿过谦了。你放心,朕会好生待她,不叫她在宫中玉减香消。”
    听了这话姜维既安了心,却也不免疑惑,自己的女儿这是接纳了陛下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狠狠被盗文狗无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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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糊文也盗,不讲武德!
    第34章 端午之约
    长明河穿城而过, 沿河挂满灯笼,光影细碎投入河面,沾染上长街游人的烟火气息。河水轻柔荡起余波, 不时浸湿岸边的青石板。
    春夏之交,和风习习,夜里颇为凉爽。又是一年端午, 元贞国中夜间皆有龙舟灯会,今年也不例外。
    本来也有几家小姐邀了郁华枝一道去游河,因她已经答应同殊玉一道出游,便找理由推拒了。
    方才去同父亲禀了要出门赏灯, 郁文亭面色倒是和煦, 只交代了几句便让她快些出发。
    暮色将至时,郁华枝才出了门, 今日一袭晴山蓝苏绣月华裙,梳着凌云髻,搭的凤鸟海棠纹玉步摇, 饰以烧蓝花钿, 清艳无方, 眼波流转, 她向来少用金饰宝石,反而更添飘逸灵动,站在马车旁便是一幅挪不开眼的美人出游图。
    看着马车旁游人往来, 郁华枝心思有些飘忽, 认真算起来, 殊玉竟是她除沈云疆之外第一个多次接触的外男, 想来二人现在也算……好友了?
    明微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家小姐的神色, 时而蛾眉微蹙, 时而嘴角上扬,座位之下仿佛垫了针毡似的,总也坐不安稳。
    不由地开口感叹,“小姐的脸上比四时变换还要精彩啊……”
    听见明微打趣,她便回过神来,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
    “你这丫头,如今胆子可真是大了,仔细日后有好吃的再不给你留。”
    明微见状缄口不言,十分识趣,郁华枝轻笑着复又望向车外,
    马车行至长治坊前便停下,她便撞进了那双溢出笑意的浅褐眸子,即便脸上戴了面具,郁华枝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也是,这般模样的郎子,莫说京城,想来整个萧国也找不出第二个。若是他出身显贵,只怕早就声名鹊起,更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了。
    他见郁华枝下了马车,便走上前去,将手中一直握着的银纹面具递了过去,轻声开口,
    “想着街市上人多,戴着面具会方便些,我便给你挑了一个,你可还喜欢?”
    郁华枝接过面具便戴上了,透过面具看向殊玉,只能得见他的清俊的下颌和眼眸,心下忽地闪过一丝熟悉之感。
    那日的羽先生也是这般,戴着面具,若不是面上有缺不愿示人,那便是怕别人认出自己了。只是仅凭这一丝熟悉,便能断定对方身份么?
    郁华枝正出神,殊玉便弯下身子与她平视,眼中带着探究,
    “华枝在想什么?”
    她轻笑着摆了摆手,试探着开口,
    “我在想,殊玉公子行走江湖,应该对卜算之术颇为熟练吧?”
    赫连羽眉心轻跳,“镖局中倒是有精通之人,不知你想卜算何事,我倒是可以帮忙问问。”
    郁华枝面具上光彩流转,明眸善睐,朝他靠近了几步,低声似是蛊惑,
    “殊玉可还记得我提起过的算命先生?不如下次我们一同去瞧瞧。想来那羽先生见了殊玉这般的才俊,应该也是愿意卜上一卦的。”
    赫连羽面上不动声色,本来想着今日戴上面具掩人耳目,却不想让她起了疑心。心下无奈,只得顺着她道,
    “在下只一俗人罢了,只怕不得那位先生青眼。”
    郁华枝也并不确定,只是出言试探,倒并未觉得他方才反应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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