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华枝并不主动开口,静静看着端坐玉雕凤椅上,尊贵不可冒犯的女人。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光太过冷静澄澈,太后竟先避开了那道目光,看着前方紧闭的殿门缓缓开口,
    “华枝,哀家之前的话你可是忘了?”
    郁华枝心下嗤笑,面上却依旧无波,躬身开口,
    “太后娘娘金口玉言,臣女不敢忘。只是臣女资质粗陋,不堪大用,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却并不气恼,轻笑一声,全然不将此言放在心上,
    “若说你资质粗陋,那元贞国中便没有看得过眼的贵女了,华枝你倒不必用这话来敷衍哀家。”
    “你倒是说道说道,为何抗旨不遵。”
    郁华枝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太后娘娘相问,臣女不敢不答,臣女父亲素来教导家中儿女要忠于元贞国,不可有背逆之心,臣女一向深以为然。加之臣女与沈家云疆自幼相识,仰慕沈氏一门忠烈之名,如今为抵御外敌已葬身北疆,沈家伯母更是视臣女为亲女儿一般,现下北疆将士尸骨未寒,风沙中尚余鲜血腥气,臣女却要接近敌国之人,不知午夜梦回之际,亡魂可会入梦诘问,所以望太后娘娘恕臣女难以做到。”
    郁华枝这番回话直叩心门,挑不出半点毛病,实在是说得极妙,就连太后没法用叛国不忠指责于她,太后闻言脸上终现怒意,沉沉开口,话中似山雨欲来,
    “你此话岂非暗指哀家献媚讨好萧国?郁家小女,你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兵法亦有三十六计,若能以你探得萧国情报,难道不是于元贞国极有益处么?你这般推三阻四,还拿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话来回禀哀家,这才是不忠不孝。”
    太后凤眸一转,知晓时机已到,便轻俯下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地的郁华枝,
    “哀家最后问你一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即便是郁华枝对赫连羽还有那些不受控的念头,也敢承认自己心中确实放不下他,但她只觉得如此逆来顺受实在憋屈,当她天生反骨也罢,心下一横便坚定开口,
    “太后娘娘恕罪,臣女不愿意。”
    太后气极,含怒拍案而起,指着郁华枝道,
    “郁华枝,你真当哀家不敢罚你么?你如此冥顽不灵,便去建章宫前跪着,哀家倒要瞧瞧,是你的膝盖硬,还是建章宫的金砖硬!”
    郁华枝面色依旧平静,朝太后磕了个头,
    “臣女遵命。”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踏出殿门,姜弥派去的宫女见郁华枝出来正想过去请人,却被太后宫人拦下。
    待郁华枝直直朝建章宫牌匾跪下,宫女才慌忙询问一旁的掌事姑姑,
    “好姑姑,我家娘娘派我前来寻郁姑娘过去,不知这是怎么了?”
    掌事姑姑见她是淑妃娘娘宫里人,面色稍霁,摇了摇头,叹气道,
    “郁姑娘抗旨不遵,触怒了太后娘娘,眼下是要罚跪了。”
    宫女闻言,心下直道不好,赶忙追问,
    “好姑姑,不知郁姑娘这抗旨,抗的是什么旨啊?”
    掌事姑姑牢记太后吩咐,悄悄凑过去,朝小宫女耳语,
    “似乎是为了郁姑娘的婚事……”
    小宫女得了信就知兹事体大,向姑姑道了谢便赶紧回身朝宫里跑去,
    “此事得快些禀明娘娘才行,否则郁姑娘怕是要受苦了。”
    姜弥闻得宫人回禀,骤然惊起,慌忙问道,
    “太后给华枝赐婚?赐婚何人?”
    作者有话说:
    御华庭……啧,陛下的暗戳戳的心思……
    第48章 护她周全
    午后的秋风肆意, 卷落宫墙之内泛黄凋零的叶,无端搅乱一池秋水,泛起涟漪层层。秋意来得猛烈, 似乎倾其所有,孤注一掷。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姜弥便朝建章宫赶去, 脸上的焦急半点做不得假,但她入宫有段时日了,个中关窍也算明白,并不似从前闺中般想法单纯。
    姜弥心下细细思量, 若是普通赐婚太后不至于如此动怒, 这般让华枝在宫门前罚跪,一众宫人往来之地, 半分不给她留面子,就算是看在平阳侯府的面子上也不应这般。
    所以她想来想去,问题许是出在赐婚对象身上, 究竟是何人, 才让华枝大着胆子抗旨不遵呢?难道是……
    一旁搀着姜弥的宫女出声, 打断了她的思绪,
    “娘娘,你瞧……”
    姜弥顺着宫女指的方向望去,便看见郁华枝挺着背脊, 跪在巍峨的宫殿之前。
    见状姜弥赶忙快步走过去, 欲扶起华枝, 却被守在一旁的掌事宫女制止,
    “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 郁姑娘抗旨, 不敬太后,故而在此罚跪,没有太后娘娘的令不得起身。”
    姜弥有些气闷,深吸了口气道,
    “本宫明白,但有几句话想同华枝说,劳烦姑姑行个方便。”
    掌事姑姑垂着眸子行礼,退开了些,方便二人说话。
    姜弥在郁华枝身旁蹲下,见她颈侧上都有黄豆大小的汗珠,偏偏自己又没办法救她,拿出锦帕为她拭汗,一边忧心开口,
    “华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娘娘怎会如此生气?”
    “太后想将你赐婚给谁?”
    郁华枝面色略显苍白,因想着姜弥是要长久留在宫中的,并不愿她为自己得罪太后,只无奈扯了扯嘴角,轻轻摇头,
    “我的确抗旨了,但是姜弥,此事你还是不要管了,免得太后迁怒于你……”
    姜弥见郁华枝这般,明白她不愿说的事情,怎么问都是无用的,便只同她嘱咐,
    “华枝,你在坚持一会,我进去求求太后。”
    说罢,不等郁华枝再说什么,姜弥便踏上了建章宫的台阶,一头吩咐身边的宫女出宫报信,
    “你拿着我的腰牌去平阳侯府寻晏欢,将此事告诉她,让侯府想想办法。”
    宫女得了令便立即出宫,暗处一道似鬼魅般的身影掠过,并无一人察觉。
    姜弥在殿门口等了又等,最后总算有宫女出来同她行礼,只道,
    “淑妃娘娘,眼下太后娘娘身体不适,正歇息着,不便见客,娘娘还是先回宫吧。”
    姜弥见太后不打算见自己,更是气恼,正欲出言,便听身后传来含怒的声音,
    “那么朕呢?朕过来探望,母后是见还是不见?”
    宫女面上有些为难,但还是转身入殿回禀太后,魏齐霄同姜弥候在殿外,却并未说话,目光直直望向那道跪地不起的纤弱身影,心中一阵抽痛。
    宫女这次出来说明了太后只请陛下入内,姜弥便依旧回到郁华枝身旁,为她拭汗。
    殿内只听见魏齐霄质问之声,
    “母后这般罚她,意欲何为?”
    太后缓缓品着茶,热气氤氲,却掩盖不住眼中的精明,毫不在意地开口,
    “皇帝,此计你我心知肚明,为何明知故问?”
    魏齐霄重重哼了一声,面含怒气,
    “母后可从未说过要罚跪,我说过,无论怎样都不能伤了她。”
    太后随意地靠在榻上,却依旧雍容华贵,目光幽深,缓缓开口,
    “你究竟想不想一雪前耻,夺回元贞疆土?若长此以往,北边的百姓只知萧国,不识元贞,你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当初既然定下此计,你便不该优柔寡断。怎么,如今见她罚跪,心疼了?”
    太后的一字一句,似利刃般刺入心肺,却了无痕迹。魏齐霄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只恨自己无用,没法护住自己心爱之人,只能像个小人一般,只懂得利用。
    手中拳头攥紧,直至手心渗出血,滴落在雪白的地毯之上,似雪中红梅。
    他周身再无半分力气,只默默走出大殿,停在郁华枝身侧,低声说了句,
    “抱歉。”
    郁华枝本来见他身侧滴血的手,有些怔住,听见他对自己道歉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陛下因为自己向太后求情无用感觉抱歉?
    膝盖上传来的痛意传来,她也没有许多功夫思索,也不知陛下是何时离开的,倒是姜弥有些出神,陛下就这么走了?连他求情都不管用,这可如何是好?
    再说宫外,郁晏欢在府中骤然听了妹妹在太后宫中罚跪的消息,急匆匆便要出门入宫,眼下公公婆婆皆不在府中,洛玄也因公事出门去了,便只能自己入宫。
    郁晏欢鲜少如此慌乱,一路上不知催促了马夫多少次,总算到了宫门口,但今日来得匆忙,并非受宫中召见,只能递了自己名帖进去,在马车旁候着。
    她只恨自己不中用,在最要紧的时候没法护住妹妹,只能在这里干着急,想着妹妹身娇肉贵,也不知她身子受不受得住。
    郁晏欢正来回踱步之时,便见远处两道身影御马飞驰而来,待近了些才认出是赫连羽和慕寒之二人,赫连羽一身玄色劲装,衬得人愈发冷峻,低头扫了一眼郁晏欢却未停下马,直接入了宫门,无人敢拦。
    倒是慕寒之见郁晏欢在宫门口,勒了缰绳,下马走了过来,轻轻点头,
    “可是为了华枝的事前来?”
    郁晏欢心乱如麻,只草草行了个礼,便回道,
    “参见太子殿下,小妹不慎触怒太后,眼下正在宫中罚跪,我又入不了宫,不知如何是好。”
    慕寒之了然,眼神中充满安抚之意,
    “不必着急,我和赫连将军入宫正是为了此事,有我们在,不会让她有事的。”
    郁晏欢闻言总算安了点心,想着如今萧国势大,太后不至于为此驳了萧国的面子,深呼了口气,缓缓道,
    “多谢殿下和赫连将军施以援手,我这个妹妹,看上去最是周全守规矩,实则离经叛道,半点看不上那些陈规旧俗,若非殿下和将军,只怕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慕寒之微微一笑,摆手道,
    “令妹自然是什么都好的,否则也不会如此牵动殊玉的心绪。”
    听了慕寒之这略带打趣的话,郁晏欢眼眸微闪,
    “原来殿下也知晓了……”
    慕寒之轻轻摇头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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