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厂里选中参加大合唱,刚刚去试唱回来。我听老李说你来了, 我就在这儿等你看看能不能碰到, 结果真让我等到了。”李瑞香快速瞄了眼曾祥, 小声问:“谁啊?”
    叶昭也放低了声音:“房东阿姨的儿子。”
    “本地人?”
    叶昭点头:“是啊。”
    曾祥已经走在前面, 去停车棚骑他的摩托车。
    李瑞香看着他的身影,轻声赞叹,“好帅!太帅了!”
    叶昭哑然一笑,她把声音压了压,“帅是帅,不过虚有其表,读书不行。”
    “我听别人说本地人读书好像都不太行,估计技术都用来投胎了。”
    说完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李瑞香一如既往的热情,“你今天怎么有点憔悴,眼底都乌青了。”
    “昨晚没休息好。”
    “哎,你现在怎么样了?”李瑞香还不知道叶昭的身份,老李也不敢乱跟人宣扬。
    叶昭也没打算隐瞒,“我在复读。”
    “真的?!复读高三呀?我真佩服你。我看见书就脑袋大,你怎么还想再读一年呢?我太佩服你了。”
    “我今年生病没参加高考,想再拼一年。”
    “你可以的。就算高考不成功,以后进了厂,也可以做个小领导,比我们强多了。冯哥前两天还说我攀高枝了,我想我攀什么高枝了。他最近对我和高月月态度老好,还给我们安排进去唱歌,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
    冯哥肯定知道叶昭的身份,所以才对她的同学示好的,她好奇,“他安排你唱什么歌?”
    李瑞香解释:“一个大型的歌唱比赛,好多人竞争,我去了合唱队,高月月独唱。”
    “大型的歌唱比赛?”
    “具体我也不清楚,说什么校企音乐大赛,搞得规模很大,厂里要筛选一轮,然后还要跟好几个厂竞争枪名额,挺难的,不过只要进了比赛,厂里就奖励一百块钱。”
    校企音乐大赛?
    叶昭问:“是不是拿第一名有一万奖金那个音乐赛?”
    “对啊,就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们学校也有人参加。”
    李瑞香拍了拍她的手臂,看着远处倚着摩托在等待的曾祥,又道:“哎,你看,真的好帅,他那摩托车是进口的吧!听说一辆要上万块钱!天啊。简直不敢想。小昭你不知道,这个地方就像天堂,跟宛城完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宛城买东西好多都还需要各种票,这里出门只需要钞票!来到这里,就像演电视一样,我和高月月都决定了,以后一定要留在这里。”
    小昭知道很多深一代的奋斗故事,只要努力和坚持,不要半途而废,胆大心细,最后都能有不错的成就,她看好李瑞香:“你可以的,我相信你。胆子大一点!”
    “小昭你真好。哎呀,我还得上一个工时的班,你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出去吃饭。”
    叶昭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我要回去睡觉,明天中午可以吗?”
    “明天中午可以。我去哪儿找你?”
    叶昭把地址给了李瑞香,两人分别后,曾祥才骑着摩托车过来。
    回到家,叶昭换了衣服倒头就睡,迷迷糊糊的不停在做不同的梦。
    梦里在下很大很大的雨,她和小琴冒雨在工地里捡破烂,姐妹俩扛着两大捆的铁枝,眼见天要黑了,她们却被困在工地里怎么都找不到出口,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有光亮的地方,回头一看,小琴不见了。
    身后楼盘黑漆漆的,偌大的世界,就剩下她一个人,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她又躺了会儿,才爬起身,发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小琴走了,曾祥每天节目丰富,此时也不在家,巧姨打麻将还没回,她心底空荡荡的,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她把小琴的衣服和连环画,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全部收拾好,送给了对面屋租客家的女孩。
    然后她把房间彻底清扫了一遍,把心也清扫了一遍,其实这样也好,自己一个人,没有牵挂,没有羁绊,就像从前的自己,无所畏惧。
    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忙,要去筹措,谁有空伤春悲秋。
    等忙完,叶昭突然想起,昨天下楼本来是要去找梁婆的,结果被这波破事打断了,今天差点忘记。
    叶昭赶紧换了衣服下楼,哑巴的自行车就在院子里放着,她喊了一声:“富贵叔,你自己车借我用一下。”
    哑巴啊了两声,点头让她骑走。
    上次骑自行车还是在大学校园里骑的共享单车,这二八大杠可比秀气的共享单车难驾驭多了。
    骑上车,穿街过巷,小心地避开行人,阴天,有海风,骑着车子走在路上甚是惬意。
    很快就到了收破烂的蓝色大棚,梁婆正在收货,似乎跟对方闹的不愉快。
    叶昭把自行车支在外面,站在门口看热闹,只听那卖货的老头说:“每次到你这儿总是少两三斤。”
    “我这个是公平秤,谁骗你这点东西,你信不过就拿走!”
    老头无奈,这一带就她这里收破烂,为了这点货,他也不想跑更远去卖,“算了算了,赶紧给我钱吧。”
    “7毛8分,你数清楚,别丢了又说我没给你钱。懵懵地。”
    目送卖货老头出去后,叶昭赶紧上前打招呼,梁婆说昨天一直等她,等到八九点,结果她都没来,话里话外,是要涨价的意思。
    叶昭知道对方已经找到了照片,她也不傻,知道梁婆的照片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买主,这价钱怎么可能涨得上去。
    两方讨价还价,最后还是按照上次说好的,给40元。
    叶昭声明:“我要验货,我要确定是我要找的照片。”
    “哎哟,姑娘崽,鬼死精明咧!”梁婆进屋拿出来两张照片,“以前我男人存了很多他们知青的照片,可惜都回潮坏掉了,就这两张还能看。你看是不是你要的!”
    两张都是黑白老照片,虽然表面回潮有些霉迹,但还能看得清。
    第一张是三个姑娘的合影,照相馆拍的,中间梳着麻花辫子的女孩,叶昭一眼认出来了,那是何慧琼何阿姨。
    何阿姨是三个女孩里长得最普通的,她左边的女孩扎着双马尾,笑容灿烂,看着很有灵气,右边的姑娘五官秀丽,齐肩短发系着围脖,看着比较时髦。
    从衣服上看,左边双马尾的姑娘穿着朴素,更可能是她妈妈。
    但她还是问了一句:“哪个是我妈妈?”
    梁婆指了指双马尾,“这个,这个就是你妈妈金静之,小金。”
    果然是,她没猜错。
    梁婆道:“小金最爱笑了。脾气也好。”
    “那这位呢?是小郭吗?”叶昭指了指右边的姑娘。
    “对,这是小郭,长得漂亮,有文化,当年那些男知青,十个有八个喜欢她。但这小郭就跟你妈关系好,平时两个女孩子黏黏糊糊的。”
    叶昭一听,感觉不对劲,忙问:“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两个女孩子黏黏糊糊?”
    “这有什么奇怪的,小郭嘛,出身好,眼界高,眼睛长到头顶上了,谁她都看不上。你妈妈脾气好呀,小郭就跟你妈妈合得来,好姐妹。”
    哦,看来是她想多了。
    梁婆突然问:“叶定国你认识吗?”
    “哈?”叶昭听到她父亲的名字,有些意外。
    “你年龄小可能不知道,叶定国是我们村里最大那家文具厂的老板,他也是跟她们同一批的知青,都是甲组的,他就喜欢小郭,可惜小郭看不上他,没追上。叶定国一个穷知青,谁能想到他现在生意做那么大,变成一个大老板呢?不知道小郭后悔没。”
    看来当年金静之不是叶定国的第一选择。
    从叶定国对待女儿的态度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不爱她妈妈,不然不至于那么偏心。有亲闺女不疼,疼爱连继女都算不上的白露。
    叶昭好奇问:“婆婆,小郭叫什么名字?”
    “郭什么言,一时想不起来了。”
    叶昭揶揄笑道:“您不是记性很好吗?你爷爷说你能成女状元的。”
    “别打岔,我想想,郭什么言,我记得中间的字也是一个姓……”老婆婆想起来了,“郭许言,这姑娘傲气,她爸是做外交官的,傲气的很。”
    第二张照片比较糊,是外景照,照片里有四五个人,叶昭拿到亮处仔细辨认,左边条凳上坐着她妈妈金静之和一个青年男子,青年男子长相还挺俊秀,右边条凳是郭许言和两个七八岁的小孩。
    看着照片中的青年男子,叶昭马上想起苏叔叔说她妈妈跟一个男的逃港了的话。
    “这男的是谁啊?”
    “没人知道他名字,都叫他港城仔,听说是从港城流落过来的,在这边呆了好几年,后来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儿。有人说可能回港城了。”
    那应该就是他,叶昭盯着照片中的男子,越看越觉得这个男的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为什么眼熟。
    叶昭问:“他港城人的话,怎么会流落到这儿呢?”
    “出意外落海被渔民救起来的,口音是港城人。”
    “我妈妈跟他很熟?”
    梁婆把地上一蛇皮袋的塑料瓶子提拎起来往里走,“港城仔以前帮忙给各个知青组运送物质,他跟那些知青都熟。”
    叶昭跟上去,问:“为什么让他运送物质?”
    “他被人救回来的时候,脑子受了点刺激,不太灵光,人嘛,也不爱说话,但长得很靓崽,讨人喜欢。他就住在老支书家里,平时帮村里干活,放牛,运送物质,什么活都干。”
    “他人有文化吗?”叶昭想着,她妈妈应该会找个有文化的人才合理。
    梁婆把两蛇皮袋的东西分类扔塑料堆里,“那看不出来。后来跟老支书的侄女好上了,摆了喜酒,结果半年时间不到,人不见了。”
    “港城仔跟老支书侄女结婚了?”
    梁婆低声说:“肚子里有货了嘛,不摆酒怎么办?港城仔没有户口,领不了证。”
    叶昭再看了一眼港城仔的照片,脑子微炸,她想起来港城仔像谁了,像曾祥。
    “老支书的侄女不会是曾二巧吧?”
    “你怎么知道?”
    所以,曾祥是港城仔和曾二巧的儿子。
    叶昭闻到了一丝狗血剧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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