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不听,自顾自拽他的校服袖子。关雪息用力甩手,甩不掉。
    陈迹低声道:“我错了,关雪息。别生气。”
    关雪息得寸进尺:“你哪儿错了?”
    陈迹道歉也是面无表情的,嗓音却有一股哄人时特有的低沉暧昧:“你说我哪儿错了,我就哪儿错了,都听你的。”
    “……”
    这句道歉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关雪息就是希望他顺从自己。
    秋日天凉,操场的风有些冷。
    陈迹忽然脱下大衣,亲手裹到关雪息身上——包括头,领口正好遮住关雪息的脑袋,把他整个人藏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你不是头疼吗?”陈迹靠得近,声音从合拢的衣襟缝隙传进来,“不能吹风,会加重。”
    “……”
    关雪息的视线都被他挡住了,眼前莫名一阵晕眩,不知是精神上的还是生理上的。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个东西,帮自己站稳。
    稀里糊涂间,关雪息两手拽住了陈迹的衣领,微微往前一倾身。
    再松手已经来不及了,陈迹顺势接住,将他拥入怀中,嗓音带几分不确定:“关雪息,你……头晕吗?”
    第35章 意乱
    深秋持续降温,今天比昨天低了八度。
    操场上秋风猛烈,理应很冷,可关雪息却感受不到,只觉得陈迹体温滚烫惊人,像一座火炉,烤得他心慌。
    他连忙推开陈迹,把大衣还给对方,逃离似的后退三步。
    “是有点头晕。”关雪息失措地说,“可能感冒了,我……我先回班级了!”
    他转身就走,陈迹在背后喊了一声“你不吃饭了吗”,关雪息当做没听见,飞快地溜掉了。
    “……”
    这段插曲让关雪息心神不宁,但没处诉说。
    他依旧不愿深思,秉承着他充满智慧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则,想把这股心慌压下。
    可今天的它似乎已经大到压不住的地步了,关雪息回到班级后,花了整整一个午休的时间,背了两大页英语单词,才把它“化小”。
    正在他进一步努力,想把它完全消化的时候,罪魁祸首陈迹突然找上门了。
    还差三分钟上课,关雪息刚关上教室的后门,就听见有人敲门玻璃。
    他以为是临时来查纪律的班主任,抬头一看,却是陈迹。
    陈迹把门推开一条缝,递给他一个塑料袋。
    袋子里装的是一只面包,两盒薯片,还有一瓶可乐。
    “吃点东西,不要饿着。”陈迹说,“也不要生我的气,我走了。”
    说完,他回二班上课去了。
    “……”
    门重新合上,关雪息拿着他给的塑料袋,呆滞好几秒,然后把零食塞进桌肚里。虽然的确很饿,但更加没胃口了。
    一整个下午,关雪息都心不在焉。
    宋明利把他的反常看在眼里,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隐隐知道和陈迹有关。
    宋明利受年级群里那些八卦分子影响,脑洞大开,冷不丁问关雪息:“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慌?像被人惊吓了似的……是不是陈迹向你告白了?”
    关雪息刚拧开可乐瓶,一口还没喝下去,闻言猛咳一声,呛进了气管里。
    “你他妈……咳!乱讲什么啊?”
    “不是我乱讲,别人说的。”宋明利道,“今天中午你和陈迹在操场上聊什么?你还穿他的衣服,有人看见发到群里了,说你俩好像小情侣。”
    这是玩笑话,年级群里全是乐子人,自从上回看见他俩牵手之后,就整天都在乱嗑。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关雪息心里咯噔一声,好不容易“化小”的心慌又冒头了。
    “没有。”关雪息故作冷静地说,“我和他聊月考的事呢,你们一群大嘴巴,烦不烦?”
    宋明利简直是十级恐同,很为他着想:“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什么,但我担心陈迹啊。他知道你中午没吃饭,竟然还送零食,太体贴了吧?一般男生对女朋友都没这么上心。”
    关雪息哽了下:“不至于吧,几袋零食而已,顺手就买了……”
    宋明利撇嘴:“谁知道呢,反正我觉得他不正常。别问,问就是直觉。——哦对了,杨逸然也是这么说的。”
    关雪息:“……”
    最后一节课简直不知道是怎么上完的。
    关雪息从没有过这么差的听课状态,除情绪外,和头疼也有关。他好像真的感冒了,额头发热,呼吸不畅。
    陈迹送的零食他没吃,只喝了半瓶可乐。放学后陈迹又来一班门口等他,今天是周五,分别后将两天见不到面,直到周一开学。
    陈迹站在门口,耐心地等关雪息收拾书包。
    偏偏关雪息今天收拾得格外磨蹭,班级里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值日生,他才慢吞吞地走出来。
    陈迹有时没眼色,有时又特别敏锐。他看关雪息一眼,低声问:“你心情不好?”
    “嗯。”关雪息漫应一声。
    陈迹道:“还在生中午的气?”
    “不是。”关雪息有点纠结,不想回答,但又忍不住说,“陈迹,有人造谣我们是同……”
    以前没觉得“同性恋”这个词难以启齿,今天却分外说不出口。
    上回他质问陈迹是不是同性恋的时候,都没像今天这么没底气,因为那个时候他只警惕陈迹,现在却好像越来越……
    警惕自己。
    关雪息话音止住,但陈迹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上回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不是同性恋。”陈迹有点艰难地说,“你还是怀疑我吗?”
    关雪息否认:“没,我只是不爱听那些谣言,很烦。”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第一反应是如果说出口,可能会有点伤害陈迹,但他的情绪只能冲陈迹发泄,这是唯一的出口。
    “我们避嫌一下吧。”关雪息说,“我知道你不是,但……以后放学别等我了,中午也尽量别和我一起吃饭。我们把一起出现的频率降低一些,就不会引人怀疑了。”
    陈迹默然看着他,关雪息避开对方的目光:“对了,以后也别给我送零食了,很奇怪。”
    “……”
    关雪息长腿迈开,快步下楼梯,出楼门,那姿态像急于甩开陈迹似的,匆忙往外走。
    陈迹落后他几步,盯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没动。
    关雪息察觉到身旁空了,脚步一顿,到底没那么决绝。
    他回头看了陈迹一眼。
    陈迹阴沉着脸,是曾经熟悉,但和他交好之后再没有过的神情。
    目光锥子似的凿向他,像要剖开他的心,看他是不是舍得狠心抛弃自己。
    “……”
    关雪息心口一揪,越发头疼。
    生理性的病痛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给他添乱,一种莫名的酸涩从鼻腔蔓延到胸腔,是极其罕见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的滋味。
    陈迹走到他面前,脸色没好转,也没好声气,近乎指责地说:“关雪息,因为别人几句风言风语,你就要和我断绝关系?”
    “……我哪有说要和你断绝关系?”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陈迹闷声道:“你担心我影响你的名声,不想要我了。”
    关雪息:“……”
    “你别乱讲!”关雪息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和陈迹吵架,转身往校外走。
    陈迹紧跟着他,口吻冷冰冰的,但台词很苦情:“我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提心吊胆,因为即使我什么都没做错,也有被你抛弃的风险。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重要,一文不值,垃圾一样,随时可以扔。”
    “……”
    关雪息嘴角一抽,心烦意乱:“我没打算和你断绝关系,你别加戏行不?”
    “什么叫加戏,我说实话罢了。”
    他们走到公交站附近,陈迹低声道:“你第一步是和我减少来往,第二步就是把我一脚踹开——”
    关雪息闻言直瞪他。
    陈迹继续说:“好吧,就算没有第二步,我冤枉你了。可你知不知道,如果不能像平时那样随时见到你,我心里会有多难受?”
    公交站人也不少,等车的人排成队。
    陈迹排在关雪息的身后,为防止路人听见他们的谈话,他挨得很近,说悄悄话般紧贴着关雪息的耳朵说:“我会很想你,关雪息。”
    “……”
    关雪息本就有点发热的耳朵差点被他一口气吹熟,陈迹身上特有的气息从背后弥漫而来,仿佛无形的手,缠遍他全身。
    关雪息浑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把上一秒想说的话全忘到了脑后。
    陈迹忽然牵起他的袖子,拉着他上车,如往常那般温声说:“我送你回家。”
    “……”
    每一个晚高峰,公交车上都无比拥挤。
    关雪息和陈迹面对面而站,时不时就被巨大的惯性甩进对方怀里。
    躲是没地方躲的,只要他一接近,陈迹便也趁机挨过来,很爱和他咬耳朵。
    “饿不饿?我知道你没吃。”他说那些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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